听袭以为小孩子会因为成功驱赶了抢她食物的人而感到高兴,可她身周的气息场依旧低迷凝滞,像只受到攻击的小魄姆一样,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
感受到冰凉的气息缓缓袭来,穗音不用抬头,也知道蓝精灵又穿墙进来了。
“你老是跟着我干嘛,你不去看书,不去研究你的激光炮了吗?”穗音说得有气无力。
过去她也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缩坐在角落,安静地发呆或者想事情。
可自从这个家伙出现之后,她唯一的“秘密空间”也被打破了。
更悲剧的是,她没有办法赶他走。
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曾经无数次地渴望有人能够毫无顾忌地走进这间小黑屋。
幻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第一个闯进来的居然是只鬼,听不懂人话,也不会说话,猪二娃起码还能汪汪汪叫呢,她就没听这家伙出过什么声,真怀疑是不是个哑巴。
但,聊胜于无。
感觉到身旁的蓝精灵一直没有动静,沉不住气的穗音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只见蓝精灵献宝似地捧着一盘凉拌牛肉,一盘辣子鸡丁,顿时哭笑不得,“你……哎,你是饿死的吧?”
蓝精灵把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刻意来讨好我么?”穗音没好气地望着他,刚才没胃口,这会儿闻到菜香味,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在静谧的卧室里响得格外清晰。
蓝精灵好奇地盯向声源处。
穗音急忙捂住肚皮,尴尬掩饰,“你怎么也不晓得带双筷子进来……”
早年穗音家里还不是那么有钱的时候,母亲来自农村的身份总是被人瞧不起,这也成了母亲的一块心病。所以穗音从小就被教育要做一个优雅知性的淑女,说话交谈要慢条斯理、温声细语,待人接物要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诸如破口大骂、出口成脏、跷二郎腿、穿露肩的衣服、用手抓食物都是绝对绝对不被允许的。
听袭纳了闷,美味的食物都送到嘴边了,这个小孩子也明明很高兴,可还在犹豫啥?
他拈起一片牛肉,凑到穗音面前。
穗音愣了愣,这是要喂她吃吗?!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微微前倾,张开嘴。
蓝精灵轻轻一抛,把牛肉扔进了自己嘴里,吃得那叫一个香喷喷、美滋滋。
你不吃,我吃啦!
“……死鬼,你敢逗我!”穗音恼羞成怒,无所顾忌地抓了一把牛肉塞进自己嘴里,示威似地大力咀嚼。
蓝精灵不甘示弱,立马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辣子鸡丁,才嚼了几口,滞住了。
“哈哈,小样儿,受不了辣吧?”穗音得意洋洋地吃了块鸡丁,她可不会傻到连红辣椒一起吞。
听袭只觉得整个口腔都在火烧火燎,想咽咽不下,想吐又舍不得,包在嘴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穗音见他大眼汪汪的模样,又不忍又好笑。这家伙吃点东西也是蛮拼的,什么都敢往嘴里塞,身上过敏的症状还没好转,嘴还肿着,现在又被辣成这样,活脱脱的红烧猪头啊!
笑归笑,穗音还是从卫生间里接了一杯自来水给他,“快吐出来,用这个漱漱口。”
但是蓝精灵并不懂“漱口”的意思,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食物是咽下去了,表情却比刚才还要难受,大概是对水的味道不太满意。
穗音无辜地摊开双手:“谁让你听不懂,我可没让你喝下去。”
蓝精灵的嘴本就因为过敏而肿得厉害,又尝了满口辣,整个香肠嘴都如火烧一般。他霍然起身去到阳台,不一会儿,就抱着一箱芒果汁走了回来。
穗音:“……”
这家伙什么时候藏的?她怎么不知道?
听袭连饮了五罐,才稍稍感到舒服一些,抬眼看了看穗音,十分大方地递了一罐给她。
“谢谢啊……”穗音没好气地接过,她明明把家里所有和芒果有关的食物都藏起来了,这家伙是怎么找到的?!还放在阳台上,是打算研究“激光炮”的时候对月独酌吗?
她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因为过敏太严重而再死一次。
中场休息之后,一人一鬼又开始了“抢食大战”,你一片,我一块,把两个盘子里的肉扫荡得一干二净,连碎渣都没有放过。
“酒”足饭饱的穗音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又体贴地替蓝精灵擦了擦,才突然想起这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用手吃东西,就像偷尝了禁果一样,心中难免惭愧胆怯,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痛快。
如果不是蓝精灵,她一定不会做出如此粗鲁的事情来。
可仔细想一想,这个蓝精灵已经让她坏过很多规矩了。
惊慌失措地尖叫,气急败坏地凶他,甚至动脚踹他……明明才认识两天而已,这个来历不明的鬼已经轻而易举地撕下了她伪装自己的面皮。
穗音坐在地上,歪起脑袋凝视着听袭。
他长得很好看,侧颜更是完美……当然,要自动忽略掉香肠嘴。眼睛最是迷人,犹如璀璨的蓝宝石般,晶莹澄澈,不染尘埃,毫无杂质。
他是个暴力狂,拆电脑,搞破坏,烧厨房,欺负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她原以为她今后的日子会过得很悲惨,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他,也有很可爱的地方呢。
“蓝精灵……”穗音朝他举起手中的芒果汁。
听袭不解地望着她。
穗音笑了笑,抓起他握有芒果汁的手,两听易拉罐在空中轻轻碰了碰。
“干杯。”
穗音一饮而尽。
听袭的眼角弯了弯,仰头喝完。
*
牛老二很快就折返回来,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垂头丧气地对张美秀说:“张姐,我大哥死活不愿意回来,这家的活儿只能您另外找人了,刚才的事,我替我大哥给您说声对不起……”
“算了,算了,”张美秀压着眉摇摇头,“牛黄生的牛脾气我是知道的,发生这种事,我也不好让你们继续做下去了,只是……哎,我本来也是可怜你们,老妈子还躺在医院急需救命钱,可……你说你大哥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至于跟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嘛?”
牛老二想到自己病重的老母亲,顿时湿了眼眶。这次装修是张姐跳过公司私下找的他们,只要弄好,报酬很高,还不用上交,全归他们,可说是肥得不能再肥的差事,偏偏他那暴脾气的大哥要得罪这家的小姐,他就算想留下来,人家也不可能要了,“对不起,对不起,辜负了您一番好意,真的很对不起……”
张美秀叹了口气,同个妈生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别,一个暴躁爱惹事,一个又老实木讷,连累她也得罪了音音,这都些什么事啊!
“算了,不说了,收拾好东西赶紧走吧,等会我给你们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
牛老二背上工具包,站在客厅里,局促不安地说:“张姐,您看我们也忙活了半天,能不能……能不能给一点点工钱?”
张美秀满腹心思都在如何安抚金主穗音的身上,听牛老二张口要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工钱?我没找你们要精神损失费都算好的了,还敢要工钱?”
牛老二急得快哭出来,“张姐,我知道您是好人,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看,厨房漆都刷好了,还有些材料人家下午就会送来,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先垫的钱……张姐您菩萨心肠,您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医院都打电话说再不交点钱进去就要停药了……”
张美秀被吵得心烦,“别再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我大发慈悲,谁来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要怪怪你大哥,好好的活儿不干,净惹事!”害得她也捞不着多少油水了!
牛老二祈求无果,用袖子抹掉眼泪,畏畏缩缩地朝张美秀鞠了一躬,“谢谢张姐,谢谢张姐,那……我走了。”
“快走,快走,”张美秀不耐烦地挥挥手,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你们老妈子那里还差多少钱?”
牛老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定在原地,满眼感激地望着张美秀,“医生说要动手术,加上医药费、住院费什么的,可能、可能还要十多万……”
“哦,我认识个朋友倒是可以借你们这笔钱,月利不高,才三分,”张美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你们报我的名字应该还能优惠。”
牛老二如中晴天霹雳,僵在原地,差点忘了接名片,万万没想到张姐是让他找高利贷!但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也别无选择了。
他苦笑着向张美秀道了谢,转身离去。
“等等!”穗音面无表情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刚才牛老二和张美秀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骂完我就想跑?”
牛老二被第二道晴天霹雳劈得外焦里嫩,兴、兴师问罪的来了,呜呜呜,他赔不起精神损失费……
张美秀见穗音“气咻咻”地走出来,急忙上前安抚,“音音,算了,他们也不容易,半天的工钱我没给,权当是惩罚和赔偿,这事儿咱们算了啊。”
穗音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到牛老二面前,“你是那个咒我不得好死的人的亲弟弟?”
牛老二缩着脖子点点头,呜呜呜,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穗音微微冷笑,“好,工钱照付,如果你不把厨房给我装修好,这事儿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