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穗音在自家阳台上终于找到了电脑残骸,不仅如此,还发现了其他支离破碎的物事。
比如她家的炒锅——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是炒锅,只是没了把手,底也穿了,上面架着几根线和一根不锈钢筷子,看上去像个小型雷达。
炒锅的后方就是整个“大炮”的主体,连接着各种线、电路板和零件,最打眼的是她的显示器,如同操作屏一般架在“炮身”上,两边还贴心地安上了炒锅的把手,以此来操纵“大炮”瞄准的方向。
各个零部件之间还填充了隔绝的海绵,用以吸潮和防止互相通电短路……等等,这么多海绵是从哪里来的?
穗音左右环顾,在角落里发现了被开膛破肚的大熊布偶,不禁悲从心来,难怪“炮身”上的两个黑色按钮令她觉得眼熟,她的熊二娃啊!
第一波悲愤的浪潮还未退去,第二波接踵而至。
穗音很快在熊二娃残缺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白色小壳子,走近一看,果然,那是她的手机后盖!
意思是,她的手机也不幸遇难,壮烈牺牲了?!
穗音踉跄跪地,捧着手机的残骸,又气又悲又惊。她很想一脚把“大炮”踹得稀巴烂,又怕惹毛了蓝精灵,把她也五马分尸了。
她打不赢他,她不是他的对手。
事到如今,她已无力大吼大叫乱骂他一通了,在她没有找到他的弱点之前,她都无法收拾他,只能忍!忍忍忍!
安穗音理智地思考了一阵后,镇定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异常平静地说:“没事,呵呵,都是小事,反正姐姐有钱,东西没了再买新的就是,你爱怎么搞破坏就怎么搞破坏,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毁灭地球不成……呵呵呵……”
听袭突然觉得毛毛的,不太对劲啊,这小孩子怎么没有发疯了?!
*
第二天一大早,穗音就直奔商城买了个最新款的手机,然后又到营业厅补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临走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问柜台前的客服:“我手机是昨晚丢的,这期间如果有电话进来,可以查到吗?”
“可以帮您查询,需要您提供身份验证信息喔。”
“好的,请帮我查一查。”穗音提供了身份信息,低头看向客服面前的显示器。
可惜视线受限,什么也看不到。
半分钟后,客服礼貌回道:“您好,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是昨天下午两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电话呼入喔。”
昨天下午两点,是千曈打来的电话。
穗音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当然,如果这期间手机关机或者不在服务区的话,即使有电话呼入,我这边也查询不到的呢。”
听客服这样说,穗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谢谢你了,再见。”
刚从营业厅出来,穗音的手机就响了,由于是新买的,还没来得及换铃声,诺基亚默认铃声响了半天,穗音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新手机在响。
一串陌生的号码。
是了,换了卡,连通讯录也没有了。
穗音深吸一口气,摁下接听键,“喂?”
“你好,我们是张姐请来给你装修厨房的,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请问你不在家吗?”中气十足的成年男嗓。
“……哦,我现在不在家,”穗音的音调沉了几分,“张阿姨那边有我家的钥匙,她没和你们一起上来吗?”
电话那头的工人有了几分烦躁,“没有,没有!算了,我给张姐打电话!”
然后声音变小,像是拿开了电话,与旁人交谈:“现在的人真是恼火……明晓得要装修,人又跑了,傻等半天……嘟嘟嘟……”
那边挂断了电话。
穗音拧眉盯着手机半响,无语地摇摇头。
这工人……估计昨晚没睡好吧。
*
马不停蹄赶回家,抬眼撞见的又是自家房门大敞着,而雷永年背手站在客厅里,颇有监工范儿地指挥,“开胶的地方补仔细了,喂喂,那边那个,刷漆就好好刷漆,怎么把柜子碰得这么脏?”
穗音心中陡然蹿起一股无名火,“你怎么在这里?”
连假惺惺的礼貌都不想用了。
雷永年看到穗音,顿时换上“亲切”的笑容,“音音,你回来啦?一大早跑哪里玩儿去了呢?”
穗音站在玄关,眉头紧皱,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在这里?”
雷永年自带屏蔽功能,完全无视穗音的不客气和不欢迎,笑着搓了搓手,道:“这不是你张阿姨忙呢嘛,托我帮你看着他们,毕竟不能任由陌生人待在你家里吧。”
托他帮忙?
穗音真是想不出来张美秀会“忙”到什么程度,才会别无他法找上这种人。她微微冷笑道:“他们是陌生人,我跟雷叔叔你就很熟吗?”
雷永年没料到今天的穗音跟吃了火药一样,不仅没有平日里的乖巧礼貌,反而字字句句都充满了明显的敌意,他暗暗思索了下,沉声道:“音音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张阿姨给你说了什么?雷叔叔对你好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多谢雷叔叔的好心,”穗音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我回来了,不劳烦雷叔叔帮忙了,请回吧。”
在厨房里忙活的两个工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侧目。
雷永年瞥了眼厨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继而又笑起来,“你这孩子,既然知道雷叔叔帮了忙,不请雷叔叔喝杯茶吗?”
穗音恨不得掐死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雷叔叔真会说笑,明明知道我家厨房被火烧了,我上哪儿找东西招待你呢?”穗音皮笑肉不笑地说。
“这样啊……那好吧,我也该回去看看你雷奶奶了,”雷永年笑意盈盈地走到玄关处,目光落在穗音的身上,突然诧异道,“咦?音音,你去哪里蹭的?脸上怎么这么脏?”
穗音正暗暗庆幸雷永年今天居然会如此识趣地滚蛋,冷不丁被他来这么一句,不禁愣住,“什、什么?”
雷永年的糙手已经摸到了她白嫩的脸颊上,狠狠一捏。
“好了,干净了,哈哈哈……”
穗音僵在原地,那只脏手残留的异味在鼻间萦绕。
雷永年奸计得逞,大笑着扬长而去。
片刻后,穗音直冲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拧干毛巾,使劲擦拭自己的脸。
直到脸颊被搓得隐隐烧痛,她才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红肿的脸颊,湿漉的头发,狼狈不堪。
被雷永年掐过的地方似乎仍旧肮脏,穗音拿起香皂狠狠地抹在自己脸上,泡沫沾到眼睛里,刺痛得眼泪直往外冒。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到雷永年的情景。
这个禽兽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在桌子下面捏她的腿,她用手去阻止他,他又顺势抓住她的手,使她动弹不得……
“啊——”
穗音发出一声惊叫,疯了似地擦自己的脸,水花飞溅。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阻止了她的自虐。
泪眼朦胧中,穗音望向那抹幽蓝色的身影。
“你……看到了对不对?是不是很可笑?”声音哽咽而无助。
蓝精灵默默地看着她。
水声哗啦啦。
“那天晚上……我给妈妈打电话……说我遇到了一个色狼变态……就住在我家对面……你猜……我妈妈怎么说?”穗音断断续续地泣说,“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后离他远一点就好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轻笑着。
“是不是很可笑?”
冰冷的气息扑扇在她的脸颊上,被搓痛的地方凉丝丝的,整个人,整颗心,都不由自主地安宁了下来。
穗音低着头,沉默许久,才抹去眼泪,道:“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你也不会明白……我的。”
听袭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小孩子,她的个头刚及他的肩膀,她的手还被他拽着,全身湿淋淋,像只落水的小狗。
或许,他听不懂她说的话。
但他能轻易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
或高兴,或期待,或狡黠,或生气,或愤怒,或厌恶。
亦或是悲伤和无助。
如同现在。
他抬起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像是安抚。
虽说这个小孩子精神不太正常,但既然命运让她遇到了他,他就有理由宣示主权。
他的东西,只能他玩。
别的臭家伙,想得美!
*
张美秀赶到时,已是中午。
她一边把打包的饭菜摆在茶几上,一边歉然地说:“对不住,对不住,音音饿坏了吧?快来吃东西。”
张美秀满头大汗,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看得出她来得很急。
穗音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音音?”张美秀回头招呼,这才注意到穗音脸颊红肿异常,不禁惊讶地微张嘴,“你……脸怎么伤了?”
“没什么,”穗音冷冷地回道,躲开她想要触碰的手,坐到沙发上,“你去哪儿了?”
穗音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张美秀尴尬地收回手,满心疑惑,又不敢继续追问,“哎,还不是因为拉拉,要不是班主任硬要我过去一趟,我都不知道她在班里这么受欺负……她同桌那个小女生心眼太坏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居然偷藏拉拉的作业本,让老师以为拉拉没写作业,拉拉也是被逼急了,动手打了那孩子……哼,说句大实话,那种没家教的小妮子就该揍!幸好她没还手,否则这事儿没完!”
张美秀很早就离了婚,女儿王拉今年十三岁,刚上初一,和穗音在同一所重点中学,一个初中部,一个高中部。穗音在学校图书馆天台见过王拉几次,每一次她都在角落里抽烟,和其他几个男女同学一起。
这种事,恐怕张美秀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