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内城的一所大宅院的大门横匾上,标记着阮府两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宋体大字。
而在宅院里面的主屋内,一个中年人正在几个仆人的侍候下,看着一份请帖。
随后,他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对左面坐着的一个老人说道:“陈先生,不知道你对观察防御使这次邀请我等官绅进行宴席,到底所谓何事?”
“阮家主,此事若是凭空猜测,自然是不可能得到观察防御使所图何事。但是老朽认为,观察防御使这次在大宾馆宴请包括阮家主在内的河内官绅,很有可能跟张家一族流传的一个传闻有很大关系。不是有消息说,一些反对原来的张邕族长以及甚至是有可能参与到观察防御使的刺杀行动当中的人,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音信。”
被称为陈先生的老人摸了一下下巴的白色胡须,看着被称之为阮家主的中年人,继续说下去:“阮家主,此事很有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那些人既然被说没有丝毫音信,很有可能他们再也做不到什么事情了吧。”
说完这句话的陈先生,流露出的是一丝戏谑的笑容。
而阮家主自然听出了陈先生的言外之意,那就是那些人做不到什么事情了,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一个死人。他对这些人的死活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有些地方不理解,有些不解的说道:“那些人的死活,跟这一次的邀请,有什么关系?”
陈先生摇了摇头,然后点了点头:“有可能有关系,有可能没有关系,但是从一点可以看出,那就是这个新上任的观察防御使,很有可能是打算改变之前的局面,而采取的这一种的方式来行事。”
“改变之前的局面……不知道陈先生指的是什么?”阮家主还是不明白这个陈先生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在陈先生的下一句话之后,阮家主可以说有点明悟了。
“阮家主,观察防御使与上任张家主不同,他跟上任张家家主与你们之间的联系并不密切,正所谓一朝人是几翻新,观察防御使想要将民兵团的指挥权全部收归手中,那些人很有可能成为了杀鸡儆猴的对象。”
陈先生的话,在某个意义上说出了一些情况,但是就算是他也不知道的,那就是那些早已经被活埋的人,跟张靖武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对方能够推测出张靖武打算收回民兵部队的所有指挥权,可以说也算是猜中了相当关键之处。
而阮家主在这个时候沉思了一下,他在思考若是出现这个情况他应该怎么做。
当年张邕在得到了安南道北观察防御使这个职位的时候,鉴于其张家势力不强,只能够联系不少与张家交好的豪强地主,让出河内城的半数权利以及一个团的编制,来拉拢他们将不少钱财,人员投入到民兵部队当中。
这一个安排,跟张邕从小就是好友的阮家主自然是首先鼎力支持。
而在作为河内城内的最大的富豪家庭加入之后,其他更多是在观望的豪强地主们,也很快下定了决心。
这一件事情若是真的发生,阮家主的心思实际上并不是在一个名义上归他指挥的民兵营身上,而是这种情况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一个民兵营的编制,更多的是被阮家主用来作为商贸的护卫力量以及在一些区域征收税收,除了作为商贸的护卫力量让阮家主有些舍不得放弃之外,哪怕是一年下来,所得到相应税收收入,都比不上他在一个月或者是更短时间的贸易收入。
可以说,若是张靖武愿意提供强有力的护卫帮助,即使是他无条件放弃那个营的指挥权,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而想到了这里的阮家主,突然间笑了笑,然后对老人说道:“此事在下知道了,天色已深,在下让人将老先生送回家中吧。”
……
阮家主在一条走廊上,看着夜空的弯月正在沉思。
而在这个时候,一把轻灵婉约的声音从走廊的另外一端传来:“父亲,还没有休息吗?”
阮家主循着声音望去,看着一个身穿一身浅白色长裙,正坐在一个轮椅上,满脸微笑的少女流露出一丝内疚的表情。
这个少女是阮家主的女儿阮玉钗,阮家主对于她以及她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原配妻子,一个温婉文静的宋国少女,一直以来都很是内疚。
他的内疚自从自己的妻子难产而死,而他只顾着在外面做生意,等他回来的时候,接到的只有自己的妻子去世的消息以及自己的女儿落得个先天性残疾的结果。
而若不是张邕接到了消息从城外赶来,恐怕当时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见不到了。因为正好是张邕及时赶来,让那些医师们下定决心做手术,他面前的女儿,恐怕也会胎死腹中。
所以他一直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而是尽力的承担起抚养女儿的责任。
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好一会之后,阮家主随后想到了一个事情,他突然间有了一个想法,而是对自己的女儿说道:“玉钗,不知道你对靖武可否还有感觉?”
阮玉钗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微红的不解问道:“不知道父亲为何有此一问?”
“嗯,这样说吧,当初父亲擅自主张,让你跟靖武指腹为婚,但是因为之后的变故,为父又独自向你张伯伯提出取消约定的做法,至今,为父都很是后悔自己当初的作为。”
阮家主苦笑了一下,他当时真的是可以说乱来一气,仅仅是依靠自己的直觉行事,若不然,自己的女儿有着那个小鬼头的照顾,也可以说是不错的事情。
他对于张靖武的感觉不坏,而且他知道张靖武对于阮玉钗也有一些情感,当然这种不是那种****方面的感情,而更多的只能算是兄妹之情。
而在日后阮家主知道了张靖武以及宋芷曦之间有了婚约之后,阮家主只能够默默叹息。
在张靖武以及阮玉钗的年岁渐长之后,每当张靖武跟随张邕来到他家拜访的时候,也很少进入到后院当中,而阮玉钗对于这样的变化,一时半会并没有什么感觉,而在一段时间之后,张靖武多次来到府邸都是这种情况,就算是阮玉钗都能够想到这是张靖武在避忌着什么。
两人之间的那种两小无猜的情况,早已经一去不返。
阮家主很清楚在确认张靖武有意无意的避免跟自己女儿见面之后,阮玉钗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多次落泪,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够默默地在女儿的房门外站着。
最近一年,也就是张靖武在进入了汴梁城的皇家军官学校之后,除了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张靖武跟张邕父子最后一次一同拜访他之后,恐怕阮玉钗也没有见过这个小鬼头了。
让阮家主突然有此一问的,主要还是他在前一段时间知道的宋家居然提出退婚要求,而张家在张福陵的代表下赞同了这一点的事情。
阮家主不认为张福陵的这种做法是错误,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事情上就算是张家死扛着,都不会有丝毫的好处,相反,反而会让宋家有借口做出一些事情。
那个时候的张家,也很难再次经得起大的波折,所以张福陵的退让,是对于张家以及张靖武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再次降临在他以及阮玉钗身上的机会呢?
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以及想到了今天晚上跟陈先生的交流,阮家主突然灵光一闪,那就是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一点,再次让自己的女儿不在黯然神伤。
至于张靖武的想法如何,他眼下还管不着,但是他怎么着都得先询问一下自己的女儿的意见。
他听见了自己女儿的反问,不禁露出一丝笑意:“玉钗应该还不知悉一点,那就是观察防御使与宋芷曦小姐之间的婚约已经取消了。若是玉钗对靖武还有感觉,为父就算是拼了自己的性命,都得让自己的女儿找到自己的幸福。”
听到了自己的父亲的话,阮玉钗不禁用芊芊玉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阮家主。
她不可置信的不是自己父亲为了她打算做点什么的想法,而是关于张靖武跟宋芷曦的婚约居然取消了的消息。
她不是没有见过宋芷曦,相反,在几年前张靖武还来阮府拜访的时候,假如宋芷曦也前来河内,自然也会跟着张靖武一起。这也就是阮玉钗认识宋芷曦的原因。
不得不说一点,她虽然不是一个心性自卑的人,相反她知道自己实际上很好强,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的一件事,那就是宋芷曦站在张靖武的什么,很容易让其他人想到一个词汇,那就是天作之合。
她很想说出自己的感觉,但是她更加明白一点,那就是即使是她真的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靖武就算是爱着她,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不是因为两人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体情况,而是宋芷曦的家族势力已经不是眼下的张家能够抗衡的了。
所以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从震惊过后,阮玉钗只能够苦涩的摇了摇头:“恐怕……靖武哥很难接受这一点吧,宋妹妹说不定也一样。”
听到了女儿的话,阮家主不在意的笑了笑,因为张靖武跟宋芷曦之间的感情是好是坏,他管不着,也没有什么兴趣八卦。而对方居然放弃了相互之间的婚约,这就是他以及自己女儿的机会了。
想到了这一点的阮家主,再次微微一笑:“若是玉钗真的还挂念着靖武的话,那么,为父就算是不要这张老脸,都得跟靖武挑明这个事情。”
再次听到了自己父亲的这方面的话语,阮玉钗脸色越来越红。
父女之间的关系有些沉默,但是阮家主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正如阮家主所想的那样,阮玉钗似乎在内心中挣扎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最终用如同蚊呐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一切单凭父亲做主。”
阮家主听到了这句话,不禁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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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张家的府邸当中,张靖武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他看了一眼有些担心的望着他的张福陵以及莫德尔两人,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是谁在叨念着我?算了,这个不是重点,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个时候的张靖武,正在跟张福陵以及莫德尔商讨明天,也就是宴会的情况安排。
对于张靖武而言,莫德尔的建议可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尤其是在民兵第四团不应该出现大幅度混乱的前提下,处理好相应指挥权回收的局面。
张靖武很清楚一点,那就是眼下他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安南道北观察防御使,但是毫无疑问,那就是这个身份实际上对于这些人而言,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些人拿自己手上的民兵指挥权,事实上就是为了在一些事情的处理方式上面,有着更名正言顺的基础。
像是眼下在指挥权当中有着相当大比例的阮家家主,也就是他父亲张邕坚定的支持者以及好友阮博勋,就是使用一个营的民兵来维持阮家的商铺以及贸易安全。换一句话说,这些民兵指挥权,更多的只是这些人的“私人部队”。
当然,在这一方面而言,张靖武自然很清楚一点,那就是他作为张家家主,也无法指责这些人的这种做法,因为张家本身也算是在这一方面的最大得益者。
所以在这一方面而言,张靖武,张福陵以及莫德尔在商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都没有一个算得上比较稳妥的方式。
按照张福陵以及莫德尔两人比较倾向的意见而言,那就是张靖武在到时候最好需要做一些应对手段。
张靖武倒是对这种安排没有太大的想法,因为这种应对手段,自然就是“先礼后兵”。
可是张靖武眼下能够抽调的民兵部队的兵力不多,而且在河内城内大动干戈,也不是一个好事情。
在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张靖武最后只能够冒险赌一把,因为这也算是最好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他的小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别怪我。”张靖武在想了想之后,最终确定了“先礼后兵”的行动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