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典吏那边给了个暗示之后,王翦又把衙门上上下下转了一个遍,真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黄岩县一县的吏员就达到了一百三十余人,这些个刀笔吏在见到王翦之后,绝大多数都在点头哈腰奉承不断,不过眼睛里的光芒可就没那么单纯了。
直到午饭临近,王翦这才摇着扇子回了自己的值房,作为一个道士,哪怕是一个不太精擅望气之术的道士,也足以在这些人的眼中看出些不同来。
“这些乡绅士族,还真不是好东西啊,毛爷爷打倒地富反坏右黑五类,教育知识分子重新认识社会的决定真是英明。”王翦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等着厨子给自己送上今天中午的工作餐,根本没有去想曾经的自己所在的王家,也是黑五类中的一员,还被人挂上了封建迷信的牌子。
就在这时候,一个皂隶走到门口,呈上一张请柬,恭恭敬敬地说道:“县尊,县里的乡绅们送来了请柬,还请县尊过目。”
王翦的眉头挑了挑,接过请柬,挥退了皂隶,慢慢地看了起来,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请柬的内容很简单,张、黄两家带头,剩下十来个算得上“耕读传家”的乡绅跟风,准备邀请他在东来楼吃上一顿,说是给县太爷接风,时间定在五天之后。
东来楼算得上整个黄岩县最气派的酒楼了,消费也不低,不过这帮子乡绅不是官员,没有什么廉政作风问题,自己作为黄岩县的父母官与民同乐,而且是这么多的乡绅一起同乐,无论是在哪里都是说得通的。
照王翦之前的计划,最迟四天之后浙江提刑按察使司的韩宇韩大人就要到了,而五天后,也是定下来公开审判猛虎帮罪犯的日子。
在公开审判猛虎帮罪犯的同一天请客吃饭,而且是韩宇还没走的时候请客吃饭,最重要的是以“接风”为名义的请客吃饭,就有点难以言说的意味了。
心里算计着这些,王翦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眯了起来,一缕缕精光从其中闪过,同时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动着桌面,如果有另一个穿越者在的话,就能轻易听出王翦正在弹动的是赫赫有名的《义勇军进行曲》。
很显然,他的算计里面绝对不是简单的和这些乡绅媾和。
此刻的程潜正坐在一旁处理公文,听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到王翦眼中闪烁的光芒,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再想想方才皂隶送来的公文,心下甚至开始为那些乡绅们担忧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王翦看了看程潜,露出一个微笑,将请柬丢给了他,问道:“你看看这请柬,到底有什么玄机?”
既然现在手中无人可用,王家有可能派来的人手还没有到,衙门里还没有到培植亲信的时机,王翦也就只能培养一下程潜了,倒也不是让他有多大的成就,主要还是为了让他看清些东西,在处理一些问题上不至于坑到他王翦王大县令。
“这个意思,是黄岩县的乡绅集体服软了?”程潜分析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大人请看,这个时间选在了韩宇韩大人来这边的时候,又是集合了所有叫得上号的乡绅,这很有可能是在对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和布政使司衙门表态,不会不配合你……”
王翦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般容易,那这些乡绅和他们背后的士族就不可能在这片土地上传承得如此之久,占据这么多的良田了。”
看着程潜有些迷茫的眼神,王翦再度叹息了一声,摇头说道:“本县只是给了主簿张兴文下了一个绊子,还没有把他打疼,至于张家,更只是擦破了一层的油皮,连点血都没出,就这种程度,如何能让张家感觉到恐惧?”
说到这里,王翦不由得伸手敲了敲桌子:“这帮大户人家最喜欢做的是什么?屯钱啊!一个个生怕自己的钱没了,把钱藏得深深的,就差在埋钱的地方插个牌子,上面写上‘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所以本县从哪个张仲礼手中拿来的钱货,算得了什么?!”
“难不成,他们还敢给你一个下马威?!”程潜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惊容,虽然装得不是很像,但还是让王翦在短短一个刹那中有些失神,自以为是真正的天王老子下凡。
吐出一口浊气,王翦将自己从哪个不太现实的梦中拔出来,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上任的县令就是在他们这种压迫中慢慢地交出了权力,最后成了空架子,本来按照他花费的银子,至少也要到浙江这种富庶的布政使司衙门任职的,但最终调到了福建。”
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发出几声恐怖的“嘎巴”声,王翦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狞笑:“既然敢给本县下套,就别怪本县活拆了你们!”
伸手招来门外一个站办的皂隶,王翦慢慢地说道:“给我传出话去,就说本县答应了他们的宴请,不过饭菜要多准备些,人也打起精神来,就告诉他们,本县想要让韩宇韩佥事见一见我们黄岩县的风貌!”
皂隶点了点头,低着头一脸恭敬地退了出去,只不过他眼中的不屑却是怎么也退不掉。
他清楚地记得,前任县令刚刚到的时候,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可到了最后不也被这些乡绅们弄得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王翦没有感受到皂隶的心情,他只是一边看着皂隶远去的身影,一边嘀嘀咕咕地骂咧着:“就这帮土鳖有什么可牛的?掌握着一帮子佃户、短工,就向着和道爷我叫板?简直了是不拿县令当爷看。”
狠狠地啐了一口,王翦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呸,布政使司的那个刘景洪,比你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道爷我和他谈笑风生,这帮孙子除了占便宜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还有个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