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卫曾称赞她手艺过人,对付一个木胚,自然不在话下。然而,仅仅过了三分钟,她就遇到了困难。
她的天纹,是一朵双角雪花。棱角分明,枝叉却是繁复无比。她固然可以在任何一件物体上镌刻雪花,但陀螺却是规则的圆锥状。在一个圆不溜秋的表面镌刻花纹,难度显然不是一般的大。
失败!
陀螺的表面上,一朵雪花呈放射状绽开,其中却有一条枝杈,几乎弯成九十度。
她丧气地丢下手中的陀螺,埋怨道:“太难了!”
展卫点点头,道:“很难。”
“有什么诀窍么?”
展卫摇头。
她哀叹着,继续开始了手中的工作。不多久,又有一个失败品诞生。
展卫提醒她:“用玄力。”
柳雪姬瞪了他一眼。她的玄力虽只有二阶,可施展的对象未免太过脆弱。她很难相信,在玄力的作用下,这只木陀螺会碎成什么样子。
展卫想了想,捏起一只还未刻上花纹的陀螺,为她做起了演示。
他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陀螺,神情专注,与平时的他竟是判若两人。
刻刀在陀螺上转转划动,留下一条条柔美的线条。玄光流转,须臾间,第一朵花瓣成形。他放下陀螺,长吁口气,额间竟沁出细密的汗珠。
柳雪姬却已经呆住了。将玄力凝于刀尖,而不释放于外,这本就是一种很高级的技巧。而在极度收敛的情况下,还能刻画出想要的图案,如此水平,已是远远超出三阶该有的水平。
展卫,真的只有三阶天纹?
她疑心顿起,却又很快收敛,因为展卫已经开始刻画第二朵花瓣。
第三朵,第四朵……
刻木,本就是非常耗费心力的过程,而其中还要控制玄力,更是大大增加了他的消耗。展卫的汗珠越来越多,神情也越来越疲惫。但手上的刻刀,却依然流畅。
很难,非常难。
柳雪姬默默做着评估。如此使用玄力,对玄术者是一种莫大的考验。不仅要维持玄力不会散发,更是对玄力输出的极大要求。
这的确是修行,而且是非常高端的修行。以她的能力,若能做到这两点,即便对上三阶玄术者,她也丝毫不惧。
略显粗糙的手下,一朵莲花缓缓成形。而展卫,却是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划过眼际,悄然滑落。
他甚至顾不上去擦擦汗。直到莲花完全成形,才瘫倒在坐椅上。整个人像是刚经历一场大战,面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
他拭去额角的汗珠,捏起陀螺,放在桌面上轻轻一转,三朵莲花交互变换,柔美无比。
他指指陀螺上的花纹:“它可以锻炼玄力的运转方式。”
柳雪姬愣住:“不是收敛玄力?”
展卫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轻轻地道:“不可能。”
完全收敛玄力,是不可能的。即便敛去大部分,仍会有一部分玄力作为收敛的消耗,流于体外。
“怎么会不可能?”柳雪姬却说道:“七阶天纹,不就可以隐藏纹鸣么?”
说完,她就后悔了。果然,展卫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极了在看一个白痴。
展卫与她的情况,截然不同。他一直努力将玄力释放于体外,却屡屡失败,直到三阶才有所表现。而柳雪姬却从一阶开始,便学会释放玄光这类基础玄术。
他的玄力性质,是敛,而不是放。在他还是二阶天纹时,坎罗如此高手,却也摸不到他的纹动。无形间,他已完成了其他人可能花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
敛到极致。
而今,他需要做的,是另一种敛。将玄力以陀螺的方式完成自转,进行最大收缩,免去不必要的消耗。而这种敛,强化的就不是天纹的隐藏,而是玄力的强度了。
但是,使用刻木进行修炼,前提却是必须达到可以将玄力敛于兵器之中,而不外放。如此高超的技巧,柳雪姬又怎能做到?
展卫指着上面变换的花纹,说道:“习惯克制,不能浪费每一滴玄力。你懂了吗?”
“我不懂!”柳雪姬气恼,嘟囔道:“这怎么可能做到嘛!”
展卫却像是没听到,继续说道:“以自转方式运转,可以保证玄力的最高利用率。”
“那我不用它!”柳雪姬说:“我自己来!”
展卫盯着她看了半晌,点点头。
没有了陀螺的限制,也没有玄术的刻意控制,柳雪姬终于松了口气。她开始闭目冥想,展卫则坐在桌旁,捏着陀螺一角,将它提起,好奇地打量起来。
真有这么难?
玄力凝于刀中,可增强兵器的韧性与抗击打能力,这是叶长青传授给他的。这也是玄术的基本课程,每一个学生学习玄术,都要从这里开始。
他并不觉得这有多难。真正令他感到难度的,是放。
焚天神诀中,几乎所有招式,都是以放来体现。如流刃飞火,百流火刃,全是以玄力凝成火焰,进而释放体外,才能形成如此可怕的破坏力。如若敛而不放,那伤到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展卫对自己的情况并不清楚。直到做出这个陀螺,他才意识到,焚天神诀,应该是最不适合自己的。
敛与放,本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技巧。而他却一直以这种性质的天纹释放焚天神诀,也难怪他迟迟没有进展。
为什么他与别人不同?所有人都是以放为主,他却是只能敛不能放?
答案,或许就藏在这十年中。
但他并不会多想,只因他已找到更适合自己的方式。
陀螺玄力,这种奇特的玄力运作,恐怕还是玄术史上第一遭。前人或许有过类似的想法,但他们没有展卫这么古怪的天纹,也很难印证事实真假。除非,有一个人同样是敛性天纹,同样喜欢刻木,同样会学陀螺那样,以自转的方式将玄力更为凝聚。
他的成功,是别人无法复制的。
可是,除此之外,那些人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玄力的运作方式,不可能仅限于陀螺一种,那其他人,又是怎么做的呢?
望着不断旋转的陀螺,他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