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幕。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将他的脸庞照耀得一片光洁。
肖风摸摸索索爬了过来，悄声说道：“小卫，你饿不饿？”
得到的只是一句冷冰冰的回答：“不饿。”
肖风嘿嘿笑着，就着月光打开餐盒，狼吞虎咽。他含糊不清地说：“曲书死了。”
“嗯。”
“王进班里的区河和清洛被赶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佯装不知，思索道：“我听说，是他们下手杀了曲书，曲老头大发雷霆，要把他们抓回来给曲书陪葬！”
展卫看了他一眼，又把头扭了过去。肖风却对此见怪不怪，他们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展卫什么脾气，他摸得很清楚。
他满足地咽下了最后一个长脚虾，吸溜着手指头，继续说道：“小卫，你知道风纪委么？”
展卫头也不回。肖风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今天路过，有幸看到闭月了。人可真漂亮，如果把她追到手，我这辈子就值了。”
展卫沉默。
肖风嘿嘿笑道：“我知道的，你小子进了风纪委对吧？怎么样？帮我一个忙，把闭月约出来！”
展卫不语，怔怔地看着月色发呆。
风纪委，是学府内由老师领导，组成的学生风纪检查队。
展卫本不是风纪委一员，相反，他是风纪委的重要监视对象。有过前科的他在某次打架中，差点将对方打残，最后还是风纪委出手，将他拦下。
在那天，他看到了学府内最有天分的学生，闭月。
她孤傲，冰清雪洁，如她的名字一样，像是天上的月亮，高不可攀。
然而，就是这个高不可攀的人，向他发起了邀请。她的理由只有一句：“打人是不对的，学府里只有一种人可以随意出手，你想不想做这种人？”
展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和风纪委渊源极深，现场所有同学，包括风纪委在内，都有不少仇视的目光。打架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闭月收下他签下的表格，挥手离开，临走前又说了一句话：“注意，别打死。”
一时间，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煞白。而那个在他木刀下呻吟下的学生，更是面若死灰。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闭月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大家只是更仇恨展卫，仇恨他那柄令人胆寒的木刀。
所有人拼了命地挤进风纪委，屡屡碰壁；展卫却是因为下手太狠，反而被闭月选中，成为风纪委一员。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而展卫的行径，也为男生们立下了榜样。自那天开始，学府内武斗成风，黑砖漫天，每天都有不少人被送进医室。但闭月却像是浑然忘了这回事，对那些人看也不看一眼。
展卫却对此大为放松。他并不是好斗的人，没有足够的理由，他绝不会轻易出手。这，都是青青教给他的。
一个普通人竟然教一个狠辣的玄术者，彼此相安无事，学府内早就惊掉了眼珠子。坎罗趁机向协会送上草案，以展卫为例，誓要改变玄术者垄断师资的局面。只是展卫的黑历史在会上被人屡屡揭发，坎罗的草案，也迟迟不能通过。
但他并没有灰心。他用更惨痛的黑历史告诉所有人，你们，想错了！
在入学之前，展卫废去曲书四肢的事例不再是秘密。他大书特书，以此作为参照，和展卫后来的行径相对比，以显示展卫的改变。而事实也令所有人诧异无比。自青青任教后，展卫竟然真的一反之前的作派，无论仇恨多大，也绝不伤及对方的性命。
可是，这能做案例吗？
不少人对此心存怀疑。展卫的狠辣，已经不消多说。参加协会的三百七十二名老师，几乎没一个不知展卫这个名字。随便提一个出来，也能如数家珍般，将展卫与曲书的过往一一道来。
于是，坎罗又翻出了不少玄术老师的案例。这才是玄术教育史上真正的黑历史，不说伤及性命，就是变成杀人狂魔的，也比比皆是。
这无疑是更荒唐的案例。玄术者垄断师资力量已有近百年，每一个出府的学生几乎都有杀人的底案。而普通人教出的学生，在那时还没有一个。
但是，有人却偏偏信了。他的相信，和别人的相信完全不在一个分量，因为他是天纹协会的会长，也是天鹿学府的府主。
可是，在众口一词下，坎罗的草案还是被打了回来。全场三百七十二名教师，除了他和会长，再没有第三个人支持他的言论。
普通人想拥有任教资格，任重而道远啊！
坎罗叹了口气。他放下手中的草案，打开窗户，任由月光晒在他脸上。
从内心出发，他是非常愿意青青担任教师的。受到不少耳濡目染，没有杂质的青青显然比那些玄术老师更有资格教育别人。从大局出发，如果草案通过，那天纹学府理所应当会成为第一个试验点。教师资格不再受限制，无数人才纷涌而来，学源上，也远比其他学府大得多。等到试验成功，其他学府再来效仿，就有些嫌迟的意味了。
其他人之所以反对，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普通人做不做教师，对开放的西派来说，只是一层窗户纸，随便一捅就破了。
发展学府，困难重重啊！
坎罗的目光游移着，落到了放在桌上的草案上。
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会长承诺，如果这届玄术大赛的前十名里有展卫或肖风任一人，都可以将天纹学府作为实验点，开放普通人任教资格。一旦成功，接下来的发展，就一马平川了。
展卫！
他不禁捏了捏拳头。
这个少年，简直纯粹得简单。他不懂世故，也不懂圆滑，像是刚从石中发掘的宝玉，掺杂着天然的气息。他没有心机，身体力行，想做就做。
但是，就是这个学生，却让他摸不透。展卫到底是不是东派的人？从展卫入学那天起，他就在关注了。但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东派的固执与保守，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影子。他的刀术也非常驳杂，不像系统出身，而是从战场中磨练，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可是，如果他不是东派的人，那他的刀术又怎么解释？
这个学生的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他越是好奇，就越看不透。
他不禁想起了展卫手背上的黑色莲花。相比下来，东派的刀术反而不值一提了。因为他从未在这个少年身上发现任何天纹的气息，即便是他的纹鸣，也无法看穿一二。
这个学生，是不是该多观察观察呢？
坎罗望着窗外的明月，陷入沉思。
轻轻的敲门声将他惊醒，他坐回桌前，整理了下衣襟，咳嗽道：“进来！”
青青推开木门，将一份报名表放在他面前：“这是明天入学测试的名单。”
“嗯。”坎罗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看起来。脑海中，一个念头渐渐成形。
他放下手中的表格，问道：“青青，入学测试后，是不是还要进行身体检查？”
青青点头：“是的。”
“既然这样，那就把展卫和肖风一起带过去。他们虽然进了学府，但检查还没有做过，这个规矩不能破。”
青青笑笑：“是。”
看着她那甜美的笑容，坎罗忍不住伸手，为她抚去额角的长丝，目光中闪烁着慈祥，青青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就是这个女孩，在他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但他却总是忙于事务，反而忘了青青的存在。直到今天，他才发觉，当年那个满脸青涩的小女孩，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长大成人了。
“青青，有没有意中人啊？”他淡淡地问。
青青脸色一红，垂首讷讷地道：“没有。”
坎罗笑笑，心中却是苦涩。
他将最美好的青春，留在了那个年纪，直到今天也没成婚。他不忍青青和他走上同一条老路，孤苦一生，寂寥到老。只是目前，她还没有分心的余地。他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展卫和肖风身上，没有青青的帮助，他的草案一辈子也别想通过。
“要加油啊！”
一声淡淡的叹息，他看着青青，又像看着自己，悲凉，无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