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被风刮到脚下的那张纸,杨淮已经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这些着便装的闲散人员要寻找的,就是自己。
虽然白纸上的素描画没有照片那么逼真,但也够传神了,或许就是由跟自己照过面的人口述,找高手绘出来的。
说句不恰当的话,比警叉局的协查通告上的嫌疑人素描图准确多了。
正在沉思间,只见紧挨进站口的第一候车室门口,那个席地而坐的便装男子忽然向自己看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做势就要起身。
杨淮不解地看看周围,一大早,路人大都行色匆匆,自己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那个男子毫无疑问是注意到了自己。
少顷,杨淮忽然醒悟过来,暗叫一声:考!太大意了。只要是神经正常的人,一大早谁会戴帽子和眼镜?
这样的打扮,太鹤立鸡群了,不但起不到掩饰作用,反而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似乎有点儿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这时那个便装男子已经站起身来,朝杨淮这边走了过来。
杨淮心一寒,赶紧扭过头,强作镇定,准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戴着墨镜和帽子,他们肯定认不出我,顶多只是觉得我有些可疑罢了。
想是这样想,心里仍然没底儿,杨淮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一阵大乱。
快速扭回头,透过黑色的镜片,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刚才还都没事儿人一样在进站口附近游荡的几个男子,还有那些乞丐,已经莫名其妙地扭在一起,混战起来。
正好这时有一辆长途大巴开出车站,遮挡住了杨淮的视线。
趁此机会,他摘下帽子和墨镜,加快步伐,混在上班的人流里,挤进了一辆正要关门起步的公交车。
隔着公交车的窗玻璃,杨淮看到,刚才还在混战的两伙人,已经在车站保安的驱赶下分了开来,正在四处张望,其中有那么三两个人,已经朝公交车追了过来。
站在公交车上,居高临下观看,这群便装男子,统一的黑色中山装,看起来十分精神。
不远处,还有穿相同服装的年轻人,陆续向这里聚集。
而另一群人也不示弱,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响起,更多的乞丐也在源源不断地朝这边涌来。
看着这个情景,杨淮不禁苦笑,考!这回玩得大了,恐怕不好收场了。
说服自己保持镇定,站在公交车上,杨淮快速地思考着脱困的办法……
一路向南坐了三站路,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处,在公交车拐弯向西而去之前,杨淮从从容容地下了车,一转身,消失在十字路口一家大型超市里面。
两分钟后,杨淮乘坐电梯来到超市三楼,站在临街的玻璃窗前,他微笑着看向下面的街道。
不一会儿,一群人一边奔跑一边撕打着出现在杨淮的视线中。
杨淮笑了,互相厮打的,自然是几个黑衣男子和灰衣乞丐了。
那几个黑衣男子本来穿着还挺整齐的,此刻却显得非常的狼狈,脸上挂着一道道的血痕,衣服一片一片的,比叫花子还惨。
而那几个乞丐打扮的人,本来就很邋遢,现在更加狼狈了。
站在十字路口,超市大厦楼下,他们失去了公交车的影子,顿时不知所措,无主见地朝四处张望。
可能是感觉这群黑衣男子不像好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没有人打报警电话,周围的路人,都很好奇地远远看着。
争辩了一会儿,一个黑衣人拉着路过的一个学生,询问了一个什么问题,然后一挥手,一群人闹哄哄地沿着刚才公交车的行走路线,向西追去,有人甚至在拦出租车。
见黑衣人沿着路往下追,那伙乞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又拉着黑衣人扭打起来,似乎是在阻止他们往前追。
双方的人马越聚越多,一部分往西追去,一部分留在超市门口厮打,顿时,双方又在十字路口混战起来。
这场街头混战的形势很明朗,很快就分出了高下。
一众黑衣男子且战且退,似乎有要事在身,根本不愿恋战,奈何灰衣乞丐那一方人多势众,又像牛皮糖一样纠缠不休,而且根本不在乎地上脏不脏,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打得兴起时,双方搂抱着倒在地上翻滚起来,翻上来的一方极力压制,还不忘往压在身下的对手脸上饱以老拳。
从商场三楼往下看,打斗场面极其混乱,活脱脱就是一群市井泼皮在耍无赖。
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十字路口的行人越聚越多,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混战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个警叉出面制止。
杨淮悄悄下楼,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警惕地朝人群中张望。
大多数的黑衣人和乞丐都已经离开,人群中只剩下几个脸色铁青的中年黑衣人,还有几个嬉皮笑脸的老乞丐,双方正在激烈地争吵。
“姓梁的,本支的任何一件事,你们都要插一脚吗?”场中一个黑衣人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中年人对面,那个姓梁的老乞丐脸色糗糗的,他擦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哇,今儿个真是莫名其妙,咱们一家人咋会突然就干起来了?”
“你……哼!”黑衣中年人大怒,狠狠地瞪了老叫花子一眼,强压下心头怒火,闭上嘴巴不再理他。
他知道,这个滑不溜秋的老东西属于那种软硬不吃的滚刀肉,心黑而且脸厚,没有丝毫羞耻心,唯利益至上,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见中年男子脸色阴得快要滴下水来,老叫花子更高兴了,他故作亲热地凑过来,笑嘻嘻地问:“跟老哥说说嘛,你们在找什么人,老叫花子帮你……”
中年人更恼火了:“你……不知道我们在干啥,你就横插一杠?!”
他算是看出来了,估计这个老东西也只是奉命行事,这一架打的肯定也是不情不愿、稀里糊涂的。
黑衣中年人正要撤退,几个手持警棍的警叉挤进人群,大声呵斥:“你们干啥呢?刚才谁打架?”
黑衣中年人迷惑不解地问:“不知道啊,我们几个正在说话,没看见有人打架呀……”
“嘿嘿……就是,我老叫花子正拦住大老板讨饭吃呢,没看见有人打架。”
几个警叉狐疑地看了看场中的几个当事人,虽然大家都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衣服也破得不成样子,但偏偏又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一团和气的样子,而且黑衣中年人还变戏法似的取出两张纸币,作势要递给老乞丐。
“哼!”
虽然满腹狐疑,但警察素来讲究民不告官不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既然当事人双方都一口咬定没有冲突,那就肯定没有事情发生。
带队的那个警叉眼一瞪,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吼:“看啥看?该干嘛干嘛,散了!散了!”
杨淮已经悄悄溜走,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沿着车站路向南又走了五十米左右,坐上另一路公交车,朝淯水南岸驶去。
“嗯!”想起来了,跟自己在火车上打架的那个“鲁长老”,穿的不就是这种黑色的中山装吗?当时看起来一本正经,挺像一个公务员的,原来是这个帮派的高层领导,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奶奶滴!这到底是个什么帮派?还有统一的制服,未免太张扬了吧。
嘿嘿,老大吃亏了,这么一大群小弟赶紧跑来找场子来了。
可是,那群叫花子又是什么来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又主动挑起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争端?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滴人?助人为乐活**啊,问清楚了赶明儿给他们送一面锦旗去。
杨淮并不清楚,在他跳车之后,那一群人随后也跟着在淯州车站下了火车,并且马上调集人手,派出大批帮众,沿着铁路线搜查,可惜毕竟还是晚了一步,加之正逢夜深,折腾了整整一晚上,也没有发现杨淮的踪迹。
中年人驰骋江湖多年,是一个知名帮派的大长老、助理CEO,这次带着一些随从人员,乘坐火车前往江南某地做业务。
在火车上行窃,本来就是遵循“贼不走空”的祖训顺手为之,而且也顺便带带新人,熟悉一下业务,小CASE而已。
没想到,在大长老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旁生枝节,害得两位女护法吃了大亏,一个被下流手段猥亵偷袭,另一个还差点儿被毁容,大长老本想出面教训一下这个愣头青,不料想竟然也阴沟里翻船,被一条过江猛龙给揍得鼻青脸肿。
作为传承久远的江湖第一大帮会的执法长老,中年人负责的是功过赏罚,本身战斗力并不强悍,所以大意之下吃了大亏。
但他身份地位很高,在帮中除了去世已久的帮主之外,声望无人可及,绝对是一言九鼎、万万人之上的上位者。
可是,这位德高望重的上位者,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胖揍一顿,说出去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叔可忍婶不可忍,这个亏,岂能白吃?
暴跳如雷的大长老,当即下达最高指示,命令附近分堂的手下,丢下手头所有事宜,全力搜索仇家,即便只有万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抓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找了整整一天,连那个年轻人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难道,他真的不是淯州本地人?跳车的举动只是临时起意?可是为啥能够这么准确地跳入蓝湖?
与此同时,卧底在这一组织的某个人发出的一条消息,使得本地及周边城市风起云涌,大批乞丐快速涌入淯州,或明或暗地紧盯着黑衣人,在车站、机场等人流密集区域展开了拉网式排查,想要抢先一步找到目标人物,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形势异常微妙。
因为两个组织明争暗斗多年,相互之间都非常关注对方,奈何卧底人员级别太低,并不能与闻这次事件的详情,不参与又不甘心,所以只好从侧面牵制一二,聊胜于无。
站在十字路口的黑衣中年人非常郁闷:大长老突然亲临淯水,坐镇指挥,要抓获一个有可能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年轻男子,却又没有说因为什么。
这次任务太莫名其妙了,可是,更加莫名其妙的是,本派的宿敌,那些可恶的臭叫花子,也如附骨之蛆般紧跟着出现了,同时开始疯狂地干扰,就是不想让自己这一方得偿心愿,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尼玛,你连我们要干啥都搞不清,为啥非要死死咬着我们的人不放?就为了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白开心吗?
灰衣老乞丐目送几名警插离开,扭回头见黑衣中年人满面怒容,捏着纸币的手正要缩回,赶紧趁其不备上前一把抢过,呵呵笑道:“谢大老板赏!祝大老板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