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羽将手从木木头上移开,抚了抚她的长发,一头黑色长直随着手的移动变化成了酒红色的波浪卷,与身上红裳相得益彰,更添妖媚。炽羽满意的分出一缕在胸*前把玩,这才熟悉么。随后开口。
“当年你第一个被封印起来,不知道后来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炽羽的目光中露出追思,思绪也凝重了。
那些战火喧嚣、支离破碎的画面每每闭眼就会浮现,她誓死要与那人一同冲杀的场景,已经远去很久了,但经历过的事仍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日。
辽阔的无边无际的旷野,极目远望却难以看到一个人影。弯曲的河水透着不祥的红意,发出刺鼻的腥
味。远处无数的山峰交错在一起,有阴暗的寒风悲啸,有残破的夕阳如血,蓬蒿断落,野草萎枯,寒气凛冽有如降霜的冬晨。
偶有鸟禽自高空飞过也不敢落下,只有几只离群的野兽惊惶着奔窜而过,而后被藏在暗处的秃鹫等死禽连皮带肉,撕扯着拖拉着分吃殆尽。
那样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战场,曾经乘胜追击,曾经覆没全军。时常有鬼哭的声音,呜呜咽咽缭绕在那里的上空,不用踏上去,只要听见便能吓得胆小的人丢了魂。
他们的战士奔走万里守卫着人类世界与魔族分界的边疆,年复一年暴露在外,早晨寻找沙漠中的水草放牧,夜晚穿涉结冰的河流。地远天长,总有人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哪里是归家的道路,性命寄托于刀枪剑杖之间,若颠若狂,有突破,也有死亡。
自那一千年即将结束,坚甲城池的边境上战争愈来愈频繁,中心城池的被潜入损耗破坏,也无时不有。
炽羽还能回想起北风摇撼着的沙漠,魔兵乘机来袭。而他们的主将骄傲轻敌,敌兵已到营门才仓卒接战。原野上慌乱的竖起带血的战旗,河谷地奔驰着全副武装的盾士。严峻的军法使人心惊胆战,将军的威权重大,甚至重过性命。
明明是那至高的将军的失误,但锋利的箭镞穿透的却是前线战士的骨头,飞扬的沙粒直扑人面,敌我两军激烈搏斗,山川也被震得头昏眼花。
声势之大,足以使江河分裂,雷电奔掣,寒光映照在每一个不屈的面庞上。
那时候正值极冬,空气凝结,天地闭塞,寒气凛冽的边境线上,积雪陷没小腿,坚冰冻住嘴唇。魔军凶猛的鸷鸟妖兽躲在巢里休憩,惯战的军马即便被下了激冲咒也徘徊不前。绵衣厚实,却毫无暖气,她亲眼看着有法师施法时冻得肌肤开裂,手指掉落,再握不住法杖,被冲上来的魔兵撕成片片带血的碎肉。。
在那样的艰苦的境遇里,只有那人凭仗寒冬肃杀之气,带领他们斩伐曾在人类世界大肆屠戮的士兵,半途中截取魔族重要的军用物资,拦腰冲断一队队或凶恶或丑陋的魔兵队伍。
大片的尸体僵仆在大港沿岸,鲜血淌满了城墙下的窟穴。
无论高贵或是卑贱,同样成为枯骨。
炽羽好像又听见那鼓声渐渐微弱,他们英勇的战士已经精疲力竭;箭已射尽,弓弦也断绝。白刃相交肉搏,宝刀折断箭矢;两军迫近,以生死相决。
投降?终身将沦于异族;
战斗?尸骨将暴露于沙砾!
鸟儿无声,群山沉寂,漫漫长夜,悲风淅淅。
阴魂凝结,天色昏暗,鬼神聚集,阴云厚积。
日光惨淡的映照着短草,月色凄苦的笼罩着白霜。她从前从未敢想象人类世界还有像这样令人伤心惨目的景况!
苍天所生众多的人民,谁没有父母?从小拉扯带领,抱着背着,唯恐他们夭折。谁没有亲如手足的兄弟?谁没有相敬如宾友的妻子?他们活着受过什么恩惠?又犯了什么罪过而遭杀害、横尸荒野?
他们的生死存亡,家中无从知道;即使听到有人传讯,也是疑信参半。整日忧愁郁闷,夜间音容入梦。不得已只好陈列祭品,酹酒祭奠,望远痛哭。
天地为之忧愁,草木也含悲伤。这样不明不白的吊祭,不能为死者在天之灵所感知,他们的精魂也无所归依。因此战场结束战争之后,总有大批的英灵流连在他们为之血泪齐流的地方,他们的煞气太重,不能转世,也无从转世。
这就是炽羽记忆中的,他们的,远古战场。
炽羽将脑海中一部分不算太过血*腥,但仍旧是弥漫着浓浓惨烈气息的画面,凝神摄出,投影在精神空间里。那些嘶哑的呐喊,那些头颅飞起的场景,无一不透着铁锈的腥味,血的檀味。杀意似乎能够穿透漫漫数百年的光阴来到现世,宛如实质。
空气都变得粘稠。
炽羽再次开口,嘴角还是稍稍勾起,但眼中却只有堆积的冷漠。
“后来,我们的大人,在那个愚蠢的,该死的将军的调遣下,深入了魔兵的军营,去盗一份据说十分重要的兵事防御图。
“大人知道那一次行动大概就是九死一生,所以无论我们七人,怎样苦苦哀求,他还是坚决把我们一一封印起来。老大他们在战场上受到的伤太重,还不能快速恢复,这次苏醒会慢上许多。”
木木看着那些画面,眼中有如波涛般滚动的杀气,深深地痛恨,以及后悔。
它的拳头攥得死紧,唇间泛着惨白。
“炽羽,若是……若是那个时候我不逃避,也跟你们一起争杀战伐,他会不会……”
“不会。”
炽羽打断木木的话,唇角第一次沉下来。
“大人说过,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何况他杀的是魔,是罪恶之源,混乱之始。军法如山,于公于私,大人都不会因你而放弃那个决定。
“我有感应,或许,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炽羽眯起眼睛,再睁开又是一层浅淡的笑,嘴角也重新盛开弧度。
“说起来,新主人就是这位了。”
她的目光投向了精神空间之外,那个稚嫩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