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像一列平稳的小火车匀速向前驶着，可男人没有想到，他的突然下岗一下子就改变了这种节奏，其实变化最大的可能只是他的心态。
找了三个月的工作，却始终是一无所获。这些年在国有大厂里呆着，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却知之甚少，这一下子要和社会接轨、融合似乎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他疑惑着，难道四十多岁的男人就已经开始不吃香了？他的目光里渐渐聚积了焦灼的意味。
他能不急吗？家里除去给即将上大学的儿子准备的一笔学费外，再无其他积蓄。从上个月开始，房租、水电费已经开始要老婆负担了。在他的思维里，男人养女人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可一个男人沦落到让自己的老婆养着，那还叫什么男人？
女人了解男人，知道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德性，她怕他手头拮据，早上出门前压了两张纸币在床头柜电话机下面，可等她晚上睡觉时才发现那两张一百块还纹丝未动，女人想，也许男人没发现。
第二天上班前，女人特意把钱放在早餐桌上很显眼的位置，晚上她下班回家，男人还没回来，桌上那两张纸币还孤零零地躺着，像两个被遗弃的受了委屈的孩子，女人爱怜地小声骂了一句：“这臭家伙！臭脾气！”
眼看快到女人的生日了，男人开始出去得越来越早，回来得越来越晚。他想在老婆生日前找到一份工作，挣些钱为她买一份生日礼物。这些年，她任劳任怨跟着自己不容易，在这个变心比变脸还容易的年代，她从来都没生过二心。
女人知道，男人很在乎自己，对自己的生日他从来没有马虎过。按照惯例，每年男人总会送她一份拿得出手的生日礼物，可今年他失业了，他哪有钱买什么礼物呢？收不到生日礼物女人倒觉得没什么，可她知道男人会因此而难过。她想怎么才能让男人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钱，再拿着这钱让自己开心呢？
后来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她生日的前一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出门之前她对男人说：“你今天就好好在家歇一天，天气好正好把阁楼上隔年的棉衣拿出来晒晒，天一冷就要穿了。”男人答应了，女人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出了门。
男人晒棉衣的时候，忽然触到内衣口袋里有硬硬的纸片，手伸进去，再掏出来的时候，是两张揉皱了的陈旧纸币。男人很兴奋，一如多年前和女人谈恋爱时，穷得叮当响的他从旧衣兜里或是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抬到几角钱时的惊喜，他想起了女人当年嘎嘣脆响地吃着他用捡来的钱买的蚕豆时的情景。他想自己什么时候居然还忘了两张百元大钞在这个口袋里呢？看来是去年的日子过得太宽裕啦！
晚上回来，男人已经做好饭等她，他的心情似乎不错，熬的鱼汤也很好喝。
第二天，女人像她结婚以来的每个生日一样，好好享受了男人对她的体贴和重视。他买了一个带巧克力的蛋糕，还有玫瑰花，虽然只有一枝，男人说花不实惠，只要意思到就行了。吃完饭，男人拆开一个未开封的纸袋，从里面取出一套火红的保暖内衣，双手捧着，脸上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展开了，傻呵呵地递到女人手上：“商场小姐说，今年流行这种塑身的，是香港明星李嘉欣做的广告，穿上一准又好看又暖和。”女人接过，喃喃地说：“暖和，暖和……”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
她下班回家，男人还没回来，桌上那两张纸币还孤零零地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