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的时间本身说明不了什么,只是配上一番案情分析后,一切就变得那么“顺理成章”、“无可辩驳”。
8:30这个时间很暧昧。
因为那差不多是万桦接待一整天客人的句点。从8:30以后,监控录像里除了送餐的服务员在他门口逗留过短暂的几分钟,没有人再进入过房间。
在那篇差不多有两千字的案情分析里,易尔接受提审以及游乐的身份是对方最浓墨重彩去描述的部分。他甚至将两人的关系亲密化,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游乐就是“浴缸恶魔”。
警方还未将凶手是女性这一推论告知大众,对方是如何得知的?
这是游乐仔细读完文章之后,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问题。而关于她和易尔“偶遇”的下篇,除了她去酒店弄了杯水,再送他回家以外,没什么值得解释。所以面对秦风的质问,她沉默不语。
“我相信你不是凶手。”秦风冷不丁发出好人卡,“但网友不信。”他甚至为她关上了窗,要知道她已经坐在窗口吹着冷风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别一味相信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在公道大白于天下之前,你已经被人心猜度的漫天舆论淹没了。相信我,你不会想经历那些。”此刻,他身上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油气,真有了那么点“头儿”的意思。
“头儿。”她第一次改口,“你说得这么情真意切,是不是自己经历过?”
“少在那儿瞎猜。”他坐回椅子上,“真不打算把那天的事告诉我?”夹出一根烟,半天没找着火,顺手插在耳后。接着瞟一眼墙上的钟,又瞟一眼游乐,“你的‘门禁’时间就快到了。”
他今天未免太“温柔”,难道真被项骏杰吓着了?
游乐看不透那双隐藏在颓然之色后的眼睛,它们闪着零星欲灭的光芒,让人觉得,它们也曾意气风发,冲劲十足。到底是什么一点点磨掉了这些,又是什么让那微光得以保存呢?
在揣测自己领导的同时,游乐已经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从她无意间撞见易尔开始。
秦风听完,若有所思,取下烟,望着游乐,满脸期待变成失望,淡道:“行了,回去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具体是什么“硬仗”他没说下去。
游乐离开前,快艇拎着一人进了办公室,隐约间能听到秦风冲他说:“有火没!”口气急不可耐。
霎时,游乐想起那人的身份来,是安东。
——
秦风断定发视频的人必然是拍下了整个过程的,只不过网上的版本不完整。
那人的做法违背了一般狗仔拍到此类新闻的习惯,既没有卖给娱乐杂志,也没有做任何宣传造势,显得仓促并带着明显的指向性。以至于他很快就猜到幕后黑手是谁。
那篇文字里只提过他一次。
“观澜刑警队队长秦风麾下实习生游乐……”
不是“刑警队游乐”,也不是“实习警察游乐”。
表面上似乎在丰富游乐的身份背景,实际上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网友里有眼尖手快的高手,秦风是“浴缸恶魔”案件负责人的事很快被扒出,口诛笔伐之词不比游乐少。
最终演变成,对整个公安系统的不信任。
虽然过激言辞被及时制止,但网络世界真的是一张“网”,堵得住一处,堵不住成千上万处“漏洞”。除非你找到了源头。
——
安东被晾在审讯室足足有五个小时,零点已过,他困得睁不开眼,身边的警察仍然在重复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视频完整版在哪里?”
他心里纳闷,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抓回来。这对他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一种耻辱,于是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不愿意开口。
趁机补了一觉的秦风走进监控室,“招了吗?”
快艇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摇摇头。
“嘿。”他双手一交叉,“没看出来,还挺能抗。”再瞧审讯室的情况,“让我去会会他。”
……
“安东。”他把椅子朝后一拉,椅子腿拖拽在地的尖锐声音,折磨着安东紧绷的神经。“半天不见,你忽然爷们儿了,这进步可有点大。”
“呵呵,这还得谢谢秦队长。”
“你觉得我耍了你?”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勉强支撑起自己,瞪着秦风。“经济犯罪科似乎不大买秦队长的帐。”
秦风冷笑,“送你去不过是熟悉熟悉,毕竟那里很可能就是你下半生的归宿。”
“借您吉言。”
“其实如果你只是挖了一个坑让我和游乐去跳,基本上已经成功了,可惜你拉上那位来当垫背……易氏集团的行事作风,你比我清楚。”秦风贴在他面前,眼中严词厉色,向对方施压。“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你没有把这段视频弄上网,也没有随身携带的原因吧。”
安东露出慌乱之色,一咬牙,缄口不言。
秦风在他耳边,白色雾气带着湿热,“行,那你就好好在这儿‘享受’,我要去睡觉了。”走前对同僚说:“继续。”
——
第二天一大早,观澜分局门口围满了各路媒体。为的都是早些时候,观澜分局的官微上放出消息,易氏集团也在稍后发声,两边有意要联合召开视频事件的新闻发布会。
原来秦风说的“硬仗”是指这个。
游乐从来没上过电视,紧张得不停跑厕所,偏偏那人又说她必须出面澄清,昨天建立起的那点形象瞬间崩塌。
现在,她正在厕所隔间里,肆无忌惮,说着秦风的坏话。
“自私腹黑、猥琐恶心的大叔!什么都不让人准备,上去讲什么啊!还说什么‘你不会想经历那些’。我是不想啊!结果又把人家推出去‘经历’,几个意思啊!”
不料,苏珂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她出来时迎面就是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
“稍晚去我诊所聊聊。”她递给她一张名片,“我们在某方面的意见,很一致。”
接着一甩秀发,“噔噔噔”离开。那姿势,霸气干练,是游乐最羡慕的那类人。
她对着镜子“模仿”一番,结果东施效颦,差点恶心死自己。
算了,做自己就好。她冲着镜子加油打气。
可一想到接下来的场景,顿时泄气,坚强不过三秒。
她耷拉着脑袋,一副认命的样子走出洗手间,瓷砖上一双黑色板鞋拦住去路。抬眼一看,竟是易尔。
他还是卫衣帽衫,一身黑,给人的感觉比之前见时多了点温度。
“加油。”说完快步走开。
一句轻言,带着无比力量,直击内心,她忽然就变得没那么害怕了。
似乎是二人间自有一种默契,叫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