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寺建得宏伟大气,山门前一百零八级台阶,喻示人间的一百零八种烦恼。无尘大师一行人在山门等候,其间却少了玉钿挂念的人,她霎时有些心不在焉。
两年前,玉钿的娘亲因病过世,最初的大半年,她常常来万佛寺听无尘讲经。法慧几月前因伤宿在了万佛寺,他早些年在皇宫当过御厨,为报恩情便留下来当了典座,平常素食经他的手能做得同荤食一般。这二人一个爱吃一个擅做,一个刚失了至亲一个孑然一身,私下里的交情自然而然便好了起来。
晚斋时分,万佛寺数百人聚在五观堂里,玉钿东张西望寻着法慧的身影,果然不在。她尝了一口斋菜,只勉强能吃罢了。难道法慧师父真的离寺了?玉钿会这样想源于上次来万佛寺的时候。
“丫头,我怕是要离开啦。”法慧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挂着笑容,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去哪?”玉钿喝着夏日里最为香甜的百花露,有些微醺。
“该去之地。”
“……”
玉钿晃晃手中的杯盏,杯底清澈的液体随之晃了晃,一阵阵荷花的清香钻进鼻子,渗入皮肤。
“这酒……佐了荷花吗?”
“哈哈,丫头好厉害的舌头。”法慧笑着将面前的杯子添满,玉钿摇摇头说:“师父你的本事才厉害,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酒酿,春日里的桃花香,夏日里的百花露,秋日里的桂花酿,冬日里的梅花引。钿儿喝得都要成……”
酒鬼。这是那日玉钿没说完的话。不知是百花露太好喝,还是法慧那句要离开的话太伤感,她竟然在一座佛寺里喝醉了。
当时的对话玉钿一直不敢当真,她怕是自己酒醉之下记错了,更怕没记错,因此没有追问,时间一长便也忘了。如今再想起,一时便塞不下任何食物。
“玉钿妹妹,稍等。”晚斋后,上官锦宫叫住了玉钿。“刚才席间气氛紧张,不知怎的,小沙弥无一不正襟危坐,面色阴沉。”
“有吗?钿儿没觉着,定是锦宫哥哥最近为钿儿入宫的事忧心,所以产生了错觉吧。”草丛里蝈蝈的叫声在寂静的佛寺里显得格外刺耳,玉钿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但愿吧。”上官锦宫低下头,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回神再看玉钿,哪里还有人影,他叹了口气,朝东厢房走去。
另一边,玉钿没有回房,而是来到了主持的宿处。本该在门口的小沙弥今晚却不在,似乎是谁故意为之。
“柳施主,你且进来吧。”无尘苍劲有力的声音传来。
“吱呀”玉钿小心推开房门,木门因为连日的雨水有些潮湿。无尘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手中有节奏地拨弄着念珠。
“柳施主是为了故友而来吧。”
“是。”玉钿回答地不惊不喜,她一早便知瞒不过无尘。
“法慧几日前染了风寒,贫僧迁他去了香积厨后院静养。”
“病了?那钿儿是不是……”
“不可,法慧的病势凶猛,柳施主还是待他病好了再相见吧。”
玉钿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放下,眉头舒展了许多,她道了句打扰离开房间。关门的一瞬,空气里似乎有一丝酒味传来,她不禁轻笑一声,自己只怕是想念醇美的酒酿了,竟然产生幻觉,无尘大师可不是法慧师父,断断不会喝酒的。
月光下的亭廊格外曲折蜿蜒,两旁精心布置的假山、松柏相互呼应,彰显出佛寺细节处的独具匠心,比之俗家园林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夜竟然添了许多恐怖之感,院中槐树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把人抓入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