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玄皎隔三差五就会换一次开场白,由“你想不想解开封印?”到“你想不想变漂亮?”到“你想起什么没有?”到“我这么帅的一尊神,你居然连理都不理!”到“你在发什么呆?”
渐渐的,他变得沉默了,估计是因为之前说了太多,词穷了吧……?反正有那么一段时间,沐玄皎出现在无二身边后,什么也不说,就坐在铺满血色花瓣的地上,双手撑着下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他突然的转变,倒是让无二不太习惯了。
无二坐到沐玄皎的身边,斜眼看了看他,然后学他的样子撑着下巴望天,什么也不说。
沐玄皎血色的长袍拥有着与血色花海相仿的颜色,经常,当他出现在无二身边时,如果不出声的话,无二几乎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仿佛融进花海了一样,来去无息。
无二平静镇定的表相下有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长相好看的人总是能轻易赢得别人的好感,更别说沐玄皎那异于寻常的美了。第一次看见沐玄皎时,她的心跳速度是平常的好几倍。只不过,她掩藏得很好罢了。
经过沐玄皎长时间的穷追不舍、狂轰滥炸之后,无二发现,自己走路的时候,经常会走着走着就忽然回头看一下身后,如果没有看到那个修长的血色身影,她就会皱一下眉,继续接着走,又回头,又走……那个时候的她不明白,有一种情绪,叫失落。
“喂,你发什么呆?”沐玄皎转头,看向身旁的无二,脸上没有神情的问。
“我在想你在发什么呆。”无二半诚实的回答。
“……真的假的?你也会关心我?”沐玄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开启了他的装二模式。
“你真的是神?”无二转移开话题,脸一直没有转向他。
沐玄皎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我说是,你也不会信。”
无二一顿,有些僵硬的开口:“的确,因为神不会愿意停留在这妖魔丛生的地方,自然也就更不会屈身与妖魔生活了。”
沐玄皎头一偏,抿唇一笑:“可是,你相信我是,不然也就不会问了。”
无二一脸惊异的看向他。
“一般神的确不会停留在这里,或许还会抬手把这里给毁了,但我并不在这‘一般’的范畴内。”
无二收敛回神情,装作随口的问:“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沐玄皎笑了笑:“缘分。”
这不着边际的两个字让无二摸不着头脑,因为缘分让他来到这里,她可以理解,但这和他为什么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吧?
“小无姐,离他远点,他就是把瘟疫带来这里的瘟神!”
“!!!”听到木木的话,无二惊得瞳孔猛缩,身体反射性的站了起来:“木木,你说什么?”
半空中,一团血色花瓣飞落而下,化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跑到无二身边,紧紧的抱着无二的手臂,一脸警惕的看着沐玄皎,说:“小无姐,这是真的!自从我们成为桃花灵后便与桃花树心意相通,自然知道是谁带来的瘟疫,只是这段时间我们不能随意出来,不能及时告诉小无姐……”
无二错愕的看着他,脸色阴沉的低下头,愤然咬牙:“你,马上,给我,离开这!”
沐玄皎有些手足无措:“我……”
“滚!”随着她的一声怒吼,眼泪,也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落了下来。
她是孤儿,但却拥有比普通人多十几倍的家人,拥有比普通人还多的关心,她很幸运,也很幸福,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友善和睦的桃花镇镇民身上的。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她无二。
她的养父在她七岁那年上山采药不慎摔下山崖而死,那一年,她没笑过。可想而知,当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痛苦与绝望中相继死去时,又是多么心伤。
“……”沐玄皎低头,转身:“你先冷静一下吧。”随着飘落的话音,他不见了。
“啊!”木木看着自己逐渐变回花瓣的身体,大叫了一声,急急道:“小无姐,木木必须回去了,小无姐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呼呼的风带走了一片片花瓣,却带不走无二的悲痛。
“咚——”她双手捂住不断溢出泪水的双眼,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还会那么难过?为什么还会那么生气?明明母亲他们都没有离开,明明那场瘟疫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可为什么知道真相时还是放不下?”
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有种放不下叫在意,有种在意叫喜欢,有种喜欢叫一见钟情。
她从第一眼看到他时,便喜欢上了他。因为喜欢,所以在意,因为在意,所以容不下他对自己的亲人造成任何伤害。
第二天,沐玄皎一如往常的出现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有些伤痕,需要时间去淡忘。但如无二这般执着的人,需要的时间……他会一直等,只要她能气消,原谅他……哪怕一点也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她的情绪,明明她经常不给自己好脸色,经常躲着自己,经常不理睬自己,甚至还鄙视自己,自己还是放不下她,一想起她痛哭的样子,他的心情就如阴沉的天气一般压抑沉闷。
……
“……很好玩吗?!”无二的脸布满阴影,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沐玄皎没有神情的摇头:“不好。”
此时,他正抬指,在离她十米左右的地方,隔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把屈膝坐在地上的无二变成一个又一个人。虽变的都是清一色的美人,但他的确从中找不到玩的乐趣,如他的回答,一点也不好玩。
无二的脸更黑了:“那你还玩?!”
沐玄皎面不改色:“同一件事,好不好玩,在于心情。”
“唰”,无二站了起来,扭头就走!
“小二二,别走呀!我一次又一次付出真心,你却置之不理,我的心再强大也是有限度的啊!”
无二埋头,快速跑了起来。
“无二!我喜欢你……”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愣了。
“……”无二差点没稳住身形,以更快的速度跑开了。托沐玄皎的“福”,无二的速度是这么来的。
那一天,她十五岁。
他们冷战的五年里,只有那一天他们的对话是最多的。
那一天之后的第二天,人类除妖人攻进了桃花林,炸断了一大片桃花树,如果没有沐玄皎出手杀了大半的除妖人,她将真正失去她的亲人……
那一年,她开始走向外面的世界。
“你,真的要离开?”沐玄皎拦住了她的去路,盯着整装待发的她,阴晴不定道。
无二一脸死寂:“滚开,瘟神。”
“……”这四个字足矣让任何人心碎,他的心再一次如刀扎般疼痛。他突然走上前,将她拥入怀里,手轻抚上她的头,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她的体内。
他悲悯的说:“外面的人人心叵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跑不掉的时候就变成其他人的模样,我不能陪你去了,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在外面就不要再任性了……还有,一定要活着回来。”
无二彻底怔住了,脑海空白了片刻便慌忙的挣脱开他的怀抱,头也不回的走了:“你好烦啊,瘟神!”
看着她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他闭上了眼睛,带着千疮百孔的心,陷入了沉睡。
“希望再次见到你时,我的心已经完好如初……”
他没有看到无二背对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