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画扇跑进了一片密林里，靠在一棵树上，仍旧抱着头。
“小叶，你在哪里？”
“你是不是也会嫌弃我？是不是也要不理我了？小叶……”
在没遇见枯叶蝶之前，她的生活都是漫无目的，枯燥孤独的，遇见之后，她醒着的时间里不会无聊，因为还有他陪着。
可她睡着的时间里，他又有谁来陪呢？
所以她才会说:“小叶，我去给你找个伴吧？这样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就不会孤独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心也在痛。
只会给他添麻烦的她总有一天会被他嫌弃的吧？毕竟，无论有没有斗篷她始终什么事也做不了。
但他却从来都没说过“嫌弃”二字，总是体贴得让她满心酸痛。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她靠着树干的身体慢慢往下滑。
“我好没用……”
“不行，不能放弃！”
枯叶蝶也曾经在她放弃的时候说过:“我都没放弃呢！你又凭什么放弃！”
因为这句话，她开始努力的说服自己:“小叶只是被风吹走了，他会回来的！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家里等我呢？”
枯叶蝶已是她的软肋。
……
良久，她小心翼翼的往外望了望，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后才走出密林，生怕又吓到人。
忽然，她看到一小片熟悉的黑影在她面前飞来飞去，她惊呼：“小叶？”
枯叶蝶停在了她伸出的缠满黑布条的手上，声音满是焦急：“你刚刚跑哪去了？害我找了半天。”不用想他也知道风画扇肯定会因为刚才的事而伤心。“好了，回家吧。刚才那阵风把我吹了好远，飞得都快累死了。”
风画扇点头：“嗯。”
看到枯叶蝶来找自己，她很高兴。可她还是会害怕，她的小叶会因为自己老是疏忽他而选择睡觉从而离开自己，害怕有一天听到小叶说：“你那么喜欢睡觉，那就睡死过去永远也不要醒来好了，反正像你这种一无是处，活着只会吓别人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想到这，她的心就一阵刺痛。
“嗯？怎么了？不舒服？”枯叶蝶看着她站着一动不动便下意识的问道。
风画扇连忙摇头：“我没事。”
枯叶蝶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将信将疑：“不舒服就说出来。”
“嗯，”她点了点头。差点，差点就哭出来了。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除了花锲，就只有小叶了。
“今晚我陪你睡，免得你因为今天的事……睡不着。”
风画扇惊讶道：“咦？小叶终于主动要求要陪我睡了吗？”
“我……”怎么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你当做我什么也没说。”
“小叶，覆水难收，说话要算话。”
枯叶蝶：“……切，不就陪你睡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在想，她睡觉时若是翻身，会不会把他的小身板给压扁？算了，本来就是扁的……为了抚慰她受伤的心灵，牺牲一下也没什么……
这个晚上，风画扇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自己的过去，梦见了与枯叶蝶相见的那一天。
从她有意识开始，她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是几近透明的？
她透明的身体什么也触碰不了，除了地面。
她也曾经想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而现在的自己是鬼魂呢？但她并不惧怕阳光。
她遇见过看见她就大叫着收鬼的道士，可是那些道士把身上所有的收鬼道具全祭出来了也没有能把她怎么样。
她对着累得气喘吁吁的嚷着“不可能！本道的道行不可能连只鬼都收不了”的道士叹息了一声就走了。
她很喜欢睡觉，通常走到哪儿困了就睡哪，反正对于她来说，睡哪都是一样的，世间的浮华，她只能看在眼里罢了。
直到十一年前的那一天……
她蹲坐在枫树林里，看如火焰般燃烧的山林落叶满天。
金色或红色的落叶带着不同的轨迹缓缓飘落，又若无物般从她那透明的身体穿了过去。
忽然，两片有些奇怪的落叶在她面前飞舞，又绕着她转了一圈后还是没有落到地面上。
她不禁感到好奇。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枯叶蝶。
“本公纸知道本公纸长得很帅，但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本公纸看吧？”
风画扇愣了愣，声音竟是从她面前的落叶传来的：“落叶会说话？”
“无知，本公纸是枯叶蝶。”他哼了一声，表示对她的鄙视。
“枯叶蝶？”风画扇忽然变得很兴奋起来。
“……”他连忙退飞出了一段距离，担心面前这奇怪的人过于激动，忽然一把扑过来，把他抓回去当宠物！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明显多虑了。风画扇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他笑而已。
他不由得愣了愣神，她的笑容是那么明媚，又那么忧伤。
……………………………………
“小叶，你又来啦？”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怪可怜的，好心来陪你罢了。”枯叶蝶没发现，他对风画扇叫自己“小叶”，一点也不感冒，好像自己本来就叫小叶一样。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
“我或许有能让你触摸到东西的办法。”他看着透明的她，认真的说道。
风画扇一惊：“什么办法？”
枯叶蝶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可能会让你看不清东西……”
风画扇点头:“没关系的。”
于是，枯叶蝶耗费了自己六百年来恢复的法力凝结出了如今风画扇身上的斗篷、斗笠、黑衣、黑绷带。
………………
原本就嗜睡的风画扇披上斗篷后就变得更嗜睡了……
………………
枯叶蝶无奈的叹息:“唉，你的法力低微，而斗篷又要汲取你的法力才能裹在你的身上……天界有个仙法学院，你就去那里学习仙法吧，或许能够提高你的修为。我的家就在天界……”
………………
后来，枯叶蝶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风画扇的法力不是一般的低微，而是极其低微……连一个最简单的法术也学不起。一整天下来，她醒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她醒着的时候几乎都在和枯叶蝶斗嘴了。
即使知道去学院没用但还是继续交学费去学院，大概是因为学院地处灵气丰盛之地，风画扇待久了，说不定修为就提升了呢？不然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修仙者挖空了心思的想要寻找灵气充沛之地修行？可是这个“说不定”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也没有出现。仙法学院的倒数第一被风画扇霸占了近十年……
学院每过五年招收一次学生，五年之后对学生进行毕业考核，不及格的人若是不留级到及格，便无法在天界中谋到什么好职位，但下一个毕业考核是在五年后，换句话说，考核不及格的话，之前的那五年就白学了。每年也都会进行一次例行考核以督促学生修行。
风画扇第一次去学院的时候，因为披着斗篷在学院中很显眼而挨了不少学生的闲言碎语。不过当有人抢走她的斗笠，看到她缠满绷带的头后，就没有人敢再靠近她了。
“啊！鬼啊！”
“啧，都这么丑了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躲在家里，居然还敢来学院吓我们！”
“别靠近我啊！缠那么严实，要么毁容了，要么患有怪病！会传染的！”
风画扇当时的心受到了重创。
那个抢她斗笠的人怪叫了一声，见鬼似的立即将斗笠扔到地上，然后迅速跑开了：“我要去洗手！前面挡路的赶紧让开！”
那天，她也遇见了花锲。
是花锲捡起她的斗笠并递还给了她。
风画扇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谢谢。”
于是，她记住了花锲的身影，花锲是除了枯叶蝶外，第一个帮她的人。
她戴回斗笠后便默默的回到教室的角落睡觉去了。
枯叶蝶停在她的肩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她的行为也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但他知道风画扇心里一定不好受:“如果不想学的话就回家吧，等我法力恢复了，再教你便是。”
风画扇趴着一动不动:“谢谢小叶，不过既然已经交了学费，就不要浪费了。”
他心里五味杂陈:“……”就因为交了学费才留下来的吗？
……
她那天放学醒来后才发现，原来她与花锲在同一个班，而且座位也相邻。
她总感觉自己与花锲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
风画扇在仙法学院里的第六个年头，也就是新一批学生到来的第一个年头里，癸下班的学生对她满是好奇。
她会整天踏着早晨第一堂课上课的时间点走进教室，然后与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打招呼，她会整天都披着斗篷，“正襟危坐”的坐在教室最后面的阴暗角落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她会与她斗笠上会说话的枯叶蝶旁若无人似的斗嘴，她会在每年的例行考核那天绝对缺勤……她就是毕业的师哥师姐所说的学院倒数第一的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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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能力修习法术，但她还是不愿放弃，因为她不想辜负小叶的期望。
可是，快十年了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风画扇也曾自暴自弃，觉得自己对于枯叶蝶来说，只是个累赘。
“小叶，我……其实我在人间待着也挺好的，你只要有时间来看看我就好了。”
“不好，”枯叶蝶恨铁不成钢的说:“本大爷的钱多的是，又不是挥霍不起，我都没放弃呢，你又凭什么放弃？”
风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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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画扇忽然醒了过来，捂住胸口，内心酸痛不已。
他对她很好，她又怎么会不感动呢？只不过她是个异类，没了斗篷，她什么也碰不了，所以她有时候总会装傻充愣，惹他不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