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活着
三日后，傍晚。夜，像痴情的女子，缠缠的吻着黄昏，小小的羞涩之后，终于拉下了帘帏。月华初上，静待帝流浆。
黄山，天都峰顶，几个老人围坐一圈，正在喝茶闲聊。
“秦老太爷，还是你们家好，离着黄山这么近，不像我们，早早的就赶来这里等着为孩儿们洗灵，也还有一些小家伙儿们破境。”说话的人穿一身绿色锦袍的兰陵萧家家主萧老爷子，本就仙风道骨，出尘不俗，再加上这黄山清幽玄远，月光一照，更比神仙。
“哈哈，萧老头，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家在兰陵，里泰山不远，加上你家本来木灵根就多，干嘛不去泰山洗灵，巴巴的跑到我歙州来。无非就是出了两个异灵根的小崽子，来这里洗灵。”说话的是歙州秦家家主秦玦，白须白发，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且一双修长的手，此刻正优雅的喝着茶。
“哈哈，老秦头，别这么酸酸的嘛。我知道，这次你家孩儿们也是不错的，有个风水天灵根嘛，虽然年岁有点大了，已经不错了。不过，你家那个丫头不错，风火天灵根，可惜你家火系功法不咋地啊，呵呵。还有雨涵那丫头的小子，也是不错的，水系天灵根嘛，很好很好。毕竟还小，没准洗洗还有隐藏的灵根，哈哈。”萧老爷子很是高兴，毕竟秦家老头没有比他家姿势更好的孩子，毕竟这是世家的底蕴。
“其实，别说我不知道，单灵根的洗灵，当然去对应的仙山比较好。不过异灵根，除了峨眉和武当外，其实黄山也是不错的，毕竟是当年轩辕黄帝飞升的地方。虽然灵气不足，还属性杂乱，不过多属性的异灵根在这里洗灵效果还是很好的，当年我家萧俊杰因为是风火属性，不便在泰山洗灵，就在黄山洗的，现在也快合体了。哈哈，黄山好啊”萧老爷子继续说道。
“好了，萧老头你有消停会，都知道今次就你家孩儿最有出息，有两个刚出生的异灵根的孩子。我们顾氏今次也只有两个天灵根，陆氏和周氏只有一个天灵根，不过陆家小子是风属性。你就别显摆了，沈家可是出了一个妖孽，人家都没显摆。”这是顾家家主说道。
“唉，我们南方世家终归是底蕴低了点，我家那小子也才单属性灵根。听说皇后今晨诞下一位小公主，是金，土，水三系属性天灵根，隐灵根还没显露，不过就这已经吓死人了，要是成长起来，不得来啊。”陆氏家主说道。
啧啧...第一次听说的几位都倒吸一口凉气，五行三属性，肯定是还有隐藏的灵根，不然不可能是三属性天灵根。
“确实啊，金，土，水，那估计隐灵根是风属性了，虽然皇后是雷属性灵根，不过雷属性破坏有余包容不足，也不大可能融合这么多。有史以来记载，也没见过雷属性的四系异灵根，估计是鹊桥仙了。唉，老秦头，鹊桥仙不是你家有过吗，你怎么看？”萧老头说道。
“我三弟确实天纵奇才，不过也是因为这个鹊桥仙伤了经脉。我看小公主也是鹊桥仙，这种资质虽然逆天，不过却很难成长起来，碎丹成婴的难度太大了。普通异灵根能融合两种属性已是凤毛麟角，何论四种。也不知道小公主是祸是福。”秦玦淡淡的道。
“如果成长起来，鹊桥仙不敢说天下第一的灵根，啊不，是仙身。怎么也是前三的仙身，若是能成长起来，对我朝是福是祸也未可知，也许我还能能看到那一天，再看看鹊桥仙的风采。今次帝流浆，希望会是一个黄金一代。”陆家家主说道。
仙源镇秦家老宅内宅。
“老爷，小姐叫的都没气了，怎么还不生啊？”姜瑜一边哭一边在屋外团团转。
“瑜儿，你别转了，今晚你不是破境么，天都快黑了，你怎么还不去黄山啊，不然来不及了，我好不容易为你求了一个名额。”秦承誉一脸焦急的说道。
“老爷，现在我哪有心情去破境啊。小姐在里面叫了快两个时辰了，会不会有危险，不行，我得进去看看。”姜瑜一边说一边迈步往里面走。
秦承誉一把拉住她说道：“你就别添乱了，就你这六神无主毛毛躁躁的样子，她们不但要管你家小姐，还要管你。你赶紧准备准备去黄山吧，这里有我，放心。”
正说着，听到哇的一声哭声。
“生了，生了，老爷生了。”姜瑜抱着秦承誉一边跳一说高兴的说，眼泪都溅到秦承誉的衣服上了。
“呃，不是老爷生了，是你家小姐生了。”秦承誉纠正道。
“啊，对啊，是小姐生了，小姐生了，嘻嘻。我去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姜瑜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往门里面走。
正走到门口，门帘正好撩开了，萧雨涵急匆匆的走出来说道：“姜瑜，你去里面看看你家小姐，她有话对你说。”这才转头对秦承誉说道：“承誉，你快去把咱屋里的那根五百年的老山参拿来，一会儿我切片给姜小姐含着，她现在身子太虚，我怕，我怕...”怕什么没敢往下说。
姜瑜一听，脸刷的就白了，赶紧往里面跑。
“你慢点，别带了风进去。”萧雨涵在后面急急的喊道。
姜瑜这才踱了进去，看到姜柔惨白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头发一缕一缕的披散在枕头和额头，几个婆子正在为孩子洗澡。床上一片一片的血，姜柔闭着眼睛也不说话，姜瑜一下子吓坏了，急急的叫着“小姐，小姐。”
一盏茶的时间，姜瑜从来没觉得时间会过的这么慢，放佛全世界都静止了，只有眼前姜柔那惨白惨白的脸。姜柔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没有焦距，愣愣的出神。些许是听到姜瑜的声音，姜柔的眼神开始聚焦。
“瑜儿....孩子......”姜柔吃力的说道
“在，在，小姐，孩子在这，你看看”姜瑜一边从婆子手里接过孩子抱给小姐看，一边焦急的说道。
“男孩？女孩？”姜柔又问
“呃...”姜瑜楞了一下，早就忘了刚开始进屋是看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此刻瞪着大眼睛看了看孩子，闭着眼睛在哭，看不出也听不出是男是女。于是转眼看姜柔惨白惨白的脸，最后只好扭头看着婆子。
婆子也被这个小姑娘逗乐了，只好跟着说道：“恭喜夫人弄瓦之喜，是位千金。”
姜瑜这次听懂了，自小跟在小姐身边，弄瓦和千金还是知道的。于是向姜柔说道：“小姐，是女孩，是女孩，你快看，她长得多看看啊，以后一定会像小姐一样漂亮。”姜瑜一边说一边把孩子正过来给姜柔看。
婆子这次更乐了，这个小姑娘，刚刚连男女都看不出来，现在就长得漂亮好看起来了，刚出生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了，一边摇摇头一边往门外走，最后还好心的把内屋的门帘掖了掖，免得进了风。
知道了答案，姜柔心里挂落也落地了，又闭上了眼睛。姜瑜就抱着孩子在屋子里面转圈，也不敢开门去问婆子，怕进了风。也不敢使劲喊，怕惊了小姐。正在这时，门帘又撩开了，萧雨涵抱着一个青花瓷的大海碗进来。姜瑜正无头绪，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夫人，夫人，我家小姐刚刚说了两句话，又不说话了，你看这..这..”这了几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雨涵把切好的参片轻手塞进姜柔嘴了，搭脉，神识扫进姜柔的身体。一会儿说道：“你家小姐早先破境的时候受过伤，伤了肝脉。之前生产一直没有顺利，就是这个原因，我刚刚看了下这孩子，这孩子有木灵根，而且还是天灵根级别，而你家小姐木属性受过伤，支持不了孩子的木属性灵气才导致迟迟不能生产。最后，你家小姐也知道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自爆了肝脉，把木灵气补全了孩子的灵根灵气，才顺利生产。这些事情，那些稳婆是没有修行过，看不出来。她们只看到出血不多，以为没事。瑜儿，你家小姐估计，估计...”萧雨涵说着也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不知道是真正心疼姜柔，还是感动姜柔这一份母爱。
姜瑜抱着孩子越听脸越白，然后就问萧雨涵：“夫人，您看还有...有没有......”她是有灵根的，现在也修行到了金丹巅峰，自然知道自爆筋脉的后果。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孩子也哭，萧雨涵看着也是心酸。
这时，姜柔又睁开了眼，也不知道是被哭声吵得，还是五百年的老山参片的药力发作，还是临死前最后的执念知道还有女儿没有交代。
“瑜儿...”姜柔说道，这时候脸色倒是红润了几分。
“小姐...”姜瑜也哭着说道。
“瑜儿，你别哭了，也别说话，听我说，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给你说几件事”姜柔说道这，咀嚼了一下参片，看了看姜瑜，又看了看孩子，最后看了看姜瑜小肩膀后面的萧雨涵。
萧雨涵笑了笑，拿了碗里一个小碟子过来，轻手掏出姜柔嘴里的参片，又给她重新塞了两片下去，然后笑着说：“我去给承誉报个平安，你们慢慢聊。”说着走了出去，顺手也掖了掖门帘。
姜柔又开始说：“瑜儿，你自小父母双亡，跟在我身边，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自小你就没主意，且又修的剑心通明，无垢无尘的，没什么心机，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看到姜瑜只是哭，她顿了顿吸口气，感觉又来了些力气，这次说的声音大了点：“瑜儿，我最后同你说话了，你注意听，记好了。”
姜瑜哭着点点头。
姜柔接着道：“刚来秦府的时候，秦公子的心思我知道，不过我的心全给了天哥，虽然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说到这，惨惨的一笑，有种凄凄的美。
“还好，天哥留下了血脉，不过这孩子如果跟着天哥姓，他家族知道我怕，我怕。所以，让她跟着我姓吧，姓姜，我，你，她，我们一起都姓姜，叫什么呢？我想想啊”姜柔蹙起好看的眉抬头看到水晶窗子外面的月亮，大大的，圆圆的，亮亮的。大户人家用水晶窗，亮堂。普通人家用纸窗。
“帝流浆，帝流浆，就叫姜流月吧。”
“瑜儿，月儿就拜托你带我照顾了，当时我也是怕我有个闪失，想为你找个依靠。我瞧着秦公子心肠不坏，对我们也照顾有加，就把你许给他当妾。你性子单纯，不明世道艰险，有秦公子照顾，加上秦夫人心肠也好，我就放心了。以后你尊敬秦公子和秦夫人，估计在秦府会过好的，月儿在你手里我也放心了。没想到当时想为你找的后路，现在却成了我和月儿的后路。”姜柔说道这里，咳了咳，又惨惨的笑了笑。
“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照顾好月儿的，一定，一定。”姜瑜坚定的说道。
“瑜儿，追杀我们的人，你有知道很有背景。不要报仇了，忘记仇恨，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姜柔说的快没力气了。
“瑜儿，你叫秦公子和秦夫人进来，我有些话同他们说说。”姜柔说完这句，就没了气力闭上了眼睛。
虽然风俗是男子进产房不吉利，不过产后收拾过后，就没多大问题了。婆子门收拾了房间，把带血气的被褥等等都收拾完后，秦承誉和萧雨涵走了进来，姜柔还没醒。
良久，姜柔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三张面孔，笑了笑说：“秦公子...秦夫人....谢谢你们...对我和瑜儿...的照顾。以后..瑜儿，我...我还得麻烦你们...帮我照...照...照看”说着就想坐起来，然终没有了气力，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这次没有再睁开，一脸的恬然。
姜瑜大声的哭了起来，萧雨涵也抽抽的哭了，秦承誉攥着拳头红着眼睛看着姜柔，看着这个美丽坚强的女子，也用袖子试了试眼角。
有人说，喜剧是把最美好的事物展示给人看；悲剧是，把最美好的事物毁灭给人看。于是，你惨白脸，恬然的笑，成了最后的定格。这时，流月的哭声渐止，窗外的月华渐盛，每个甲子一次的月华帝流浆即将开始。
姜瑜伏在秦承誉的怀子抽抽的哭，才想起还有帝流浆，这才止住不哭了。
“相公，我带流月去洗灵，这就是小姐的孩子，小姐给起名字叫流月，姜流月。”说着，指了指怀里的孩子。
“嗯，我带你去吧，去黄山比较好，言儿已经在那里，我们一起过去吧，为月儿洗灵。”秦承誉说着，带着萧雨涵和姜瑜还有月儿向黄山而去。他是风系的元婴强者，自家的轻身功法已经到了凌风的境界，一路上飞一般的飞黄山而去。
姜瑜看着满天的月华，看着怀里的流月，看着身边的秦承誉，想着小姐的话，想着，想着怎么好好的活下去，怎么好好的照顾月儿。
黄山，月华渐盛，山间有极淡极淡的云，仿佛有很弱很弱的风，飘在山间飘飘渺渺的，像仙界，不似人间。
“那些云就是月华精气，周围几百里都吸引到这来了。”秦承誉看着山间的云说道。
“相公，我想去破境。”姜瑜看着秦承誉坚定的说道。她没有想报仇，没有想别的，只想变的强一点，这样能更好的活着，能活的长一点，破镜后寿命增长会活的长一点，能多照顾月儿一点。是的，如果自己够强，自己和小姐就不会狼狈的逃跑，姑爷就不会死。
“去吧，我帮月儿洗灵，在这里等你。”秦承誉说道。
她说去破境，他说去吧，她就去了，剑心通明，无垢无尘，想法简单，其实这个世界真的很简单。
她破境的动静很大，比萧雨涵的动静大，因为萧雨涵是单灵根。比秦承誉的动静大，虽然他是风木异灵根。比秦承誉见过的所有破境的动静都大，虽然他才而立之年也没见过多少破境。比秦玦见过的大多数破境动静都大，虽然他见过很多破境，甚至不是元婴境。
她坚持不住了，她以为她快死了，他也以为她坚持不住了，快死了。漫天的雷，紫色的，她喜欢的颜色，小姐喜欢的颜色。这些劫雷全都朝着她劈来，很疼，手上，背上，都流血了，然后又不留了，变成了焦黑。周围有飘渺的月华精气，周围也有氤氲的淡红血气。她想活下去，因为小姐说像让她活下去，于是，现在她还活着。是的，她还活着，每一次她以为她要死的时候，腹部就传来一股力量，一股灵气，很舒服，所以她还活着。此时，月华渐稀，雷劫渐止，当最后一个雷劫，也是最大的雷劫向她劈来的时候。他和她都闭上了眼睛，有泪水划过她的脸，也划过他的脸。
就在这时，一个灵魂自虚空穿越而来附在了她的身上。就像所有的穿越者都会活着一样，所以，姜瑜也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