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兮离开后,楼祁重新回到桌旁,按着额头坐下来,内心烦躁不安。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她只是猎物,只是一个助你打败楼漠的工具!
但,真的是这样的吗?他自嘲地闭上眼,脑中全是她巧笑倩兮的脸。这么真实又美好的她,自己真的忍心下手吗?怕是她一死,自己的心也会随之缺一大块吧。
他一开始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她精纯的仙骨,更是为了那千年花妖的心头血。
心头血,顾名思义,是一个人心死至哀至痛所泣的心血,古蜀望帝泣血而化杜鹃。他想,如果得到了她的心头血用于炼丹,必定将在以后于楼漠的对抗中助他一臂之力。
原本几百年来的陪伴与呵护,只是他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却为何,将自己也搭上去了。
他伸出手,像是在触摸某人的脸。“颜颜啊,或许我该一开始就杀了你。”
倒也省得我如今那么懦弱的犹豫不决,呵。
桃花坞,遍地锦绣桃花雨。
这里桃花四季皆繁,仙气甚重,寻常小妖不敢贸进,当然,他们也不敢贸然打扰住在这里的人。
漫天的落英缤纷,树下,一身月华白的男子端坐在琴案前,一头未绾的头发委盘在衣摆上,身侧的赤金九凤香炉里焚着奇楠藤,香气淡雅。他安安静静的半闭着眼坐在那里,桃花如雨落下,洒在他的案上,衣间,组成一幅素雅的水墨画。满山的春色,似乎都只为了衬那位焚香弹琴的画中人。
“公子。”凤蒲立在一旁轻唤。他的琴声顿住,向凤蒲看了过来。
“扶颜姑娘……”话音未完,便见到一衾紫纱以十分不礼的动作扑到自家俊美公子的身上,凤蒲默默咽下‘来了。’二字。
“千雾,我好想你呀。”凤千雾笑着把她从自己身上扶起来,伸手替她抖落发上的雪花。无奈的笑道:“到底是想我,还是想我酿的桃花酒啊?”被看穿心事的扶颜有些无赖的理直气壮。“两个都想!”
凤千雾引着花扶颜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来。“凤蒲,你去把我屋外第六棵桃树下的酒坛子取出来。”
“是,公子。”他退下,不久就抱着一个青瓷坛子回来了。凤千雾刚想去接,扶颜立刻拦住他。“你身体不好,酒你还是别喝了。”凤千雾笑着轻拂开她的手,接过酒坛,给她和自己倒上满满两碗。
“人生在世,本来就过的够难够苦的了,若是还有这也不能碰,那也忌讳,那该多没意思。”他把酒碗递给她。
“可这里虽然有仙气,但毕竟是妖界,比不得凤族之地,经常喝酒会使你的身体会更差的。”扶颜的声音里带了薄怒。
“在这荆孟山,也只有你和凤蒲是真心待我了,千雾无憾了。”他微微一笑,三千夭夭桃色刹那间全都黯然失色。“放心,我只陪你喝这一碗。”
美色当前,怒气全消。花扶颜接过酒碗,低头嗅了嗅酒香,捧着精致的酒碗叹息道。“好香啊,这种味道,世间除了你,怕也只有夙阙仙君能酿出来吧。”
“夙阙酒仙吗?”他停下动作,念着这个她对自己说过很多次的名字。
“仙君和花神,纵然他们生前错过了,但至少最后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你也不必太伤心了。”
“所以还在的人更应该珍惜啊。”她幽幽一叹。
闻言,凤千雾转着酒碗,正色道:“扶颜,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吗?”她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凤千雾盯着碗中泛着的涟漪。“这些年来,你除了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还有他西河之主的身份。你对他了解多少?能在荆孟坐拥半壁江山,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花扶颜沉默了一会儿,饮完碗中的酒站了起来,一身紫纱在粉与白的世界中流转。她侧头望着他,语笑嫣然。“千雾,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其实无论是对于权谋还是情事都不太懂,我知道楼祁一定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但我知道他想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他做的每一件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想说就算了,我等他主动告诉我的一天,而且,既然我喜欢了他,就仅仅是喜欢他那个人,其他的像身份地位什么的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去管。”
不管楼祁最后想做什么,这些年来,看来他真的把你护的太好了……
在这么美却又这么罪恶的荆孟山,你到现在还保持着单纯无辜,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他也饮下碗中的酒。“我只是不想你以后伤心而已。”
越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越是不能轻易爱上人的。不容易有结果,却又太容易受伤。
他笑容温和,“时辰不早了,你在不回去,只怕那个人又会来问我要人了。”花扶颜分外不舍的把那坛子酒抱在怀里,对上他含笑的目光。“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我一有机会就来看你。”
直到再也见不到那抹灵动的紫,凤千雾笑容隐没。唤来凤蒲重新把琴架好,覆指于弦上。
世人皆道,凤族千雾才华横溢,琴艺举世无双。
可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做为一个被凤族流配在外的不归人,即使再怎么有满腔抱负,也湮灭在这近千年来满目冰冷又孤独的白色里了。若不是几百年前花扶颜偶然间来到这里,然后有她隔不久就会来陪他喝酒谈心,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现在。或许不会吧,因为从很多年前开始,自己就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公子……”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他低头弹琴,动作不停,拨弦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只觉得扶颜姑娘是真心喜欢楼祁殿下的,公子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还对扶颜姑娘说那些话?”凤蒲不解。
他发问道。“凤蒲,你跟了我多久了?”被问到的人一楞,还是恭敬的答道。“足有一千多年了,从我记事起,就随侍在公子身边了。”
“一千年了呐……”琴声渐缓,“那凤蒲你可知楼祁是个什么样的人?”凤蒲摇了摇头。
“那个人,是一个城府极深,残忍到不择手段的人,我怕他会对扶颜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