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荆孟,雪色翳翳。
延绵几万里的荆孟山,是所有妖怪们最敬畏的地方。天下的妖怪,有六分出自荆孟,而且从荆孟山羽化飞升修炼成仙的妖怪,占妖界飞升总数的十之八九。
在这里,每天都会上演搏斗,甚至是杀戮。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天地间最基本的准则,有时候你可以在这里获得捷径,就算不能一步登天,修为大成不在话下,但更多时候,你会是他人眼中的猎物。在荆孟山生存下来的妖怪,可以杀死外妖域修为比他高出很多的妖怪。因为荆孟山上的几乎每一个妖,不是习惯杀戮,就是擅长杀戮。
如果抛开其内的血腥肮脏不谈,荆孟山其实是一座很美的山,绿草如茵,飞花漫天,在它的山巅,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从山巅看荆孟,无论是谁都会生起一种天地臣服于脚下的感觉,但能完好无缺的登上这里的妖却寥寥可数,因为荆孟山巅接近天界,仙气太重,寻常妖怪未踏足这里便已经窒息而死了,所以这里鲜少有妖敢在此驻足,更别想欣赏山川之景了。
而现在,这里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萤绿色的叶子,浅碧色之上带有殷红的花瓣,仿佛随时会滴血的花蕊,这正是被沅芜仙君弃于下界的扶颜花。
这么多年来,它长于飞雪之上,沐寒风洗寒雪,立于山巅,照着天地光暗分离的第一抹光华,迎着初晨的第一颗朝露,满目的苍雪,遗世而独立。
按理来说,扶颜花生于天界,经夙阙仙君之手长大,又有酒仙和花神的真气精血,自身精魄已生。最后甚至染上夙阙仙君毕生的血泪,元神大成,花开之后必能成仙。现在它虽然被众仙君遗弃妖界,乱了本命源气降为妖,但它要修炼人身,是比任何妖怪都要轻松许多的。
东方欲晓,扶颜花借此吸收纯净而充足的天地灵气,而在山巅上,今天竟还有一个人,他立在一座雪峰后,身着黑袍,他只是在那里看着,也不去打扰它的修炼,看了一会儿,黑袍男子嘴角微勾。
“修炼未成却拥有仙骨的花妖吗?看来我还真是幸运。”
黑影一闪而逝,风雪掠过,男子方才站过的那片雪地,连足迹都未留下,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春去秋来,荆孟山上的桃花都已经开了几个轮回。扶颜花也修炼成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磨难。
在经历过身体蜕变成人的痛苦之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额头上微微布汗,抬头闭上眼睛接受天地间的洗礼。
她一身霜白羽裳,淡雅地让千里雪色都黯淡无华,衣风猎猎青丝飞舞让暗中的人有一刹那的迷乱。
他不屑苍生,此刻也不得不叹息她的美。
风舞白霜,清晨初霞的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柔和,莹白的脸更显得无瑕剔透。万籁俱寂,佳人绝世。
黑袍男子不自觉地笑了,看着自己耐心看护的无主珍宝长成这样的风华无双,任谁都会有成就感,真是不枉他悉心一场,只是可惜……
一想到以后,他的眼神一暗。花妖修成的人身侧脸绝美,心中一种陌生的情绪泛了起来。
不忍心吗?不!他狠狠地甩了甩头,他怎么会不忍,他不是早已修炼得无情无心了,不是吗?
楼祁抬头看天,美人如玉,既然她的美本就不属于这里,过分的干净和美丽,是最容易吸引罪恶和摧毁,反倒不适合生存。
“轰轰隆隆!”楼祁收回目光。天雷将至,这个小花妖能抵得过吗?霜白长裙的人也感受到了她的雷劫,她睁开眼睛,目光冷冽清明。
他很喜欢这双眼睛。
那个花妖足尖轻点,激起脚下的一处积雪,她掌心聚起红光延长凝成匹练,对抗天地之力。
在狰狞的雷劫下,新生的花妖显的脆弱而渺小,她的表情却很自信,的确,第一重雷劫她的匹练轻轻松松就给击退了回去。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除了暗中的他。
他本来还是笑着的,看到这一幕他的笑意收敛,到后来直接皱起了眉头。
这个花妖的护道人没有教导过她吗?渡劫雷云遇强则强,一直这样拼力,雷劫难险程度会叠加,到最后绝对抗不住最后一重天劫的。
到第四重雷劫的时候,她的额头间已经布汗,第五重明显有些力不从心,第六重,她负伤。
最后一重雷劫来的时候,荆孟山巅狂风大作。
“呼。”她足足硬接下六道雷劫,此刻喘息未定,脸色有些发白,看到天色大变,她无奈地擦去额间的薄汗,看来想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了。
心念一动,她凝聚出体内所有的法力打算倾力一击。
“嘶咔!”一声炸响,她的攻击被打散,第七重雷劫气势汹汹地朝孤立无援的她袭去。
电闪雷鸣,她怕的闭上了眼睛。
无论在什么时候,古老又常见的英雄救美,发生在这上面的浪漫和触动,永不褪色老去。
预料的疼痛没有来,反而落入一个很温暖的怀抱。有人终于忍不住,飞身前来将她纳入怀中。她一怔,掌间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也消散了。最先入眼的,是一双灿灿的金瞳,那个色泽很纯粹,纯粹的狂傲,纯粹的尊贵。
他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那个男人缓缓抬起了手……
仅仅一招!那道在她眼里能将她撕毁的雷劫竟在他的一击中冥灭。
好厉害。
渡劫完成,雷云消退,彩彻区明。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对天地之力的蔑视。
“你没事吧?”男子有些好笑地问她。
身后,就是他温热的体温,她发着楞还没回过神来。闻言,她摇摇头,脸颊不小心擦过他的,她突然就呆了,只觉得一阵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莫名的热流烧到了耳朵尖。
她立马挣开他的怀抱,说话语无伦次。“啊!我…你…谢谢!”
现在的她很不明白这种感觉,只以为是在雷劫中受了伤。她说的慌乱,目光游离下又正好对上他的眼。一时之间,时间好像静止一样。
一个金瞳灿灿,一个翦眸氤氲。
他们彼此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两个人都是一楞。
砰砰——砰砰——
她的耳尖发红,恼羞成怒地跺脚跑开,身后却传来爽朗的大笑。结果她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裙带,回头狠狠地瞪他一眼,气势不足。
黑袍男子止住笑,正色道。“小花妖,你有家吗?”
“……”
他面色不改,“那你要跟我回去吗?”
“你可以收留我?可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是不可以跟别人走的吧?
黑袍男子道:“我名为楼祁,荆孟西河之主,记住了吗?这样就不算不认识了。”
楼祁?楼祁。楼祁……
她默念这个名字,原来他叫楼祁。
“叫谁花妖,我也有名字的。”
“哦?”他故作惊奇。“那你叫什么?”
“扶颜!我叫花扶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