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光殿内,御龙案上。
四排奏折精致的摆放整齐,不染一丝纤尘。头上的发冠垂下一排流苏,明黄色的菱龙袍压在身上,在众人眼里是无上的荣耀与辉煌,在轻视和仇视的人眼里是不屑和质疑,在亲人眼里是君临天下的责任,然而在自己眼里却只有苦涩无奈。
皇帝倚在案上,翻开一张张奏疏,平遥流寇欺压百姓地方官毫无作为,定州旱涝频仍百姓苦不堪言征求国库赈灾,青州一带直至兰城边疆稳固,白少将白珏克日回京述职,东南小国姜国似派细作勾结,西南华国有意联姻求娶皇亲嫁与华国皇女。
皇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如今朝野尚不稳定,四处暗流涌动,姜国弹丸之地也敢觊觎,华国联姻不知有何用意。唯有尽快稳定朝堂,安抚百姓才是最重要的。皇帝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撤掉头上的发冠放在案上。
眼前四排奏折是璧侍郎府上递送过来的罪己奏折,每一份都被内侍整齐的放好,皇帝打开奏折,轻轻抚摸过清逸隽秀的字,每一份都是只有相同的内容。指尖划过那两行字:欲扬先抑,欲擒故纵。
皇帝似乎低头苦笑一声,喃喃低语:“阿碧……”
旁边侍候笔墨的内侍上前低声询问:“皇上,可是要传膳?”
皇帝抬眼看了看他,挑了挑眉:“君公公,朕可是记得一直都是你去璧侍郎府呈奏折的。”
君公公有些慌张低了低头:“璧大人每次都让奴才等两个多时辰才肯让府里的人把折子送出来……”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带着玩味,试探性的问道,“皇上?”
皇帝扬了扬手示意他过来:“磨墨。”他将手中奏折放到案上用镇纸压好。拿起已经笔来在那纸上又添了两行一模一样的字,笔锋流转似乎有意模仿先前清逸隽秀的字迹,勾了勾唇:“那你可知道璧侍郎是什么样的人?但说无妨。”
“坊间传闻璧大人文采风流人更风流,奴才倒觉得他性情古怪骄矜。”君公公抬眼看到皇上行云流水的笔锋一顿,自知失言,小心翼翼的张口努力剖白,“但璧大人终究是对皇上忠心不二的……就像奴才一样……”
“朕就是喜欢你这点,爱说实话。”皇帝摇头笑笑,放下笔。抬眼看去纸上字迹似乎并不相似,皱了皱眉,拿起笔来又写了两遍。
殿门处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声:“太后驾到。”太后一袭凤袍走上前来,身后的嬷嬷端着一盅汤跟在太后身后。
皇帝不落痕迹的掩住案上的奏折,起身迎上太后:“母后怎么来了。”
眼前的太后虽然年纪不轻,眉眼处却依旧风采奕奕不减当年。她示意身后的嬷嬷将手里的参汤放到案上,眸光扫过案上的奏折,缓缓开口:“皇上忧心朝政也要注意身体。这盅决明子人参汤明目补气,皇上趁热喝了吧。”
皇帝端起参汤一饮而尽。太后身边的嬷嬷走上前拿起案上的盅,回身之时带落了案上的奏折,太后佯怒:“清宁做事这么不当心。”清宁嬷嬷忙低身谢罪。太后瞥了一眼皇帝,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奏折,轻轻拍了两下,没有打开奏折细看只是扫了一眼封题便放回了原位。
“璧承珠是三年前皇上钦点的状元,哀家听说他刚被皇上禁足一月。”太后一顿,淡笑道,“皇上若觉得此人可用留心便可。”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君公公退下,继而说道:“哀家明白你这么多年是因为什么,哀家是你的母后,但更是晋国江山的太后,哀家也不得不提点你。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执着。“太后顿了顿,眼神里尽是担忧之色,“自先帝去世之后,我们孤儿寡母走到今天不容易,你十三岁称帝,虽有帝王之才,却不得不面对波谲云诡人心难测的朝堂。
先帝濒危之际,朱清晏大将军谋反;你登基之时,多方作乱,不得不倚仗白傅的兵力平息;如今你登基九年,哀家看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渐渐少了些担忧,如今朝堂尚未安稳,姜国华国又虎视眈眈。如此内忧外患,皇上却依然坚持后宫只留瑾妃一人。
非但不能制衡群臣,反而没有利益相诱更添威胁,皇上为了一个死了九年的丫头,要将自身置于内忧外患之地到底值不值得。一国之君若身在危险之地如何能守护一个国家一众百姓?”太后蹙眉,拿出手帕掩了掩脸。
“儿臣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一定需要女人。”皇帝扫了一眼侍在旁边的清宁嬷嬷,淡淡开口,“瑾妃对朕确有恩义,朕自当她是瑾妃。”
皇帝摆摆手,看了清宁一眼:“母后今日也累了,回宫歇吧。”
太后微怔继而淡淡一笑,有些无奈的看了眼皇帝,示意清宁回宫。
皇帝看了眼已经离去的身影,走到案前,静静打开那张刚遗落在地上的奏折。朱色字迹围绕着那两行龙飞凤舞的字。墨香晕染在纸上,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