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归来时,上官杰已经回到了广州,却是在医院里。
他本是打算在学校玩几天再回去,还要为几个所谓的小妹妹送行,一切都源于下午的一个电话。
电话是家里的邻居打来的,告诉他说妈妈住院了,要他回去。上官杰很是惊奇,他难以相信一向慈爱健康的妈妈会突然住院。
但更使他惊异更难以接受的是他被告知父亲因人告发贪污受贿二已经于半个月前停职查办了。
“关于你爸爸的事情你妈妈一直不愿通知你,怕耽误你的考试,可是现在连她都…………”电话那边如是说。
这端上官杰已经木然了,这宛若来自天外的霹雳惊得他如驯鹿面临狼群一样的惶然,如此沧桑的家庭变故居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他不敢再想下去,只给宿舍的罗堃说了一声“我有事先回家了”,尔后便冲出宿舍扑向了车站。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上官杰的脑海也是翻腾不已,他清楚父亲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做事非常谨慎,虽非两袖清风,但也决不是贪财之人,虽然有时候碍于情面或别的原因也会做几件不合章法之事,但即便这样在大官僚群中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怎会突然…………
医院中,妈妈已经很是憔悴,仿佛突然之间常老了许多,见上官杰蓦然闯了进来,并不是特别惊奇,好像早就清楚这是迟早的事,只是一脸的痛苦表情更加充满感伤,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吗——您还瞒着我,不肯告诉我…………我爸他……你……”阿杰看到好久不见的母亲消瘦忧愁的表情,充满疑问的内心更添一份酸楚,哽咽着说。
“我就知道是瞒不过你的,反正你早晚也要回来。”妈妈强打精神缓缓道:“阿杰,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你爸——现在,真的很麻烦,可是比他严重千万倍的人多了——要不是冯浩那个死对头,也不至于…………”
上官杰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听着还是一阵阵揪心的痛,冯浩是纪检委副书记,与爸爸多年不和,现在火山终于爆发了。
“你爸一直只知道照顾下属却不知道打点上面的人。现在好啦,树倒猕猴散,你爸还在隔离审查期间,慑于冯浩的淫威,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为你爸奔波,省政府里冯浩的后台更是对他言听计从,非要置你爸于死地了…………”一想坚强的妈妈由哽咽开始哭泣起来,“你爸出事了,原来都认为很好的亲戚朋友都对我们避而远之,世态炎凉在紧要的关头就暴露无遗了。幸好你英姐一直在我身边守着,不然…………”
杨英是阿杰家多年的保姆,阿杰是独生子,父母都忙,就请她过来做些家务。阿杰紧抿双唇,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内心却想到了以前和叶星在一起谈论的话题,那时候叶星说:“一个人,若是没有后台,再努力也至多做到市长之类的官员,且还要在风雨中飘摇;要做到省部级干部,就要有强硬的后台;要做到国家级的领导人级别,恐怕就少不了机遇了。”那时,自己听了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真的不错了。
上官杰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床边,紧握妈妈瘦削的双手,心乱如麻…………
叶星回家的时候经过广州,顺便到上官杰家来看一下,他只听罗堃说阿杰行色匆匆地回来了,不知所为何事。在上官杰豪华却显得冷清的家里,阿杰如将一个遥远的故事一样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叶星,叶星久久未语。好长时间才抬起头来,盯着上官杰略显苍白的面容说道:“阿杰,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如果你觉得我能帮上忙的话,给我打个电话,我立刻会从千里之外赶来。”上官杰睁大眼睛,眼神里突然充满叶星从未见过的炽热的仇恨,掷地有声地迸出四个字——“我要报复!”叶星沉吟一下,没有再说什么,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而去……
火车在京广线上风驰电掣,近二十个小时的路程上两边风景渐变,由南国风光渐变为北域景象,然而叶星脑中却一直回响着阿杰那四个响亮的字“我要报复”,他再为阿杰惋惜的同时又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家中依然如故,一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回来不过是见见久违的父母。倒是大姐辞去政府部门的工作开了一家火锅城,引得他经常跑过去玩,倒不是因为里面有几个漂亮的服务员,而是因为自家的店感到新奇罢了。不过后来一个长相还颇讨人喜欢的服务员对这位“大少爷”大献殷勤,搞得叶星渐渐也不敢多去了。
几天后高中同学聚会,来了好多人,大概大家也都是在家呆的无聊吧。叶星又见到了叶兰兰,王俊涛等等“十三太保”中的几个人,甚是开心。但偶然听一位同学无意间谈到了萧雨,立刻如被击中软肋一样无言自饮,紧接着又想到了楚卿,潘若紫,想到上官杰,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自己在学校颇为风光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大家都分散后,叶星静下心来给上官杰家拨了一个电话,响了好长时间没有人接,他又不甘心地拨通了阿杰的手机,立刻从那边传来了上官杰熟悉却又久远略显生疏的声音。
“阿杰,是我,叶星啊,你——现在怎么样?”叶星小心地问。
“哦,是你啊。我,还好。妈妈已经出院了,我正陪她在外面吃饭呢!“阿杰语气略微平稳,但叶星怎么都觉得阿杰在掩饰着自己的闪烁其辞。
”真的,没什么事吧——不要欺骗我,我尽量早些回去,到时候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叶星缓缓道。
”没什么,你相信我自己能处理拉了!好啦,我的手机没电了,下次再联系吧……“尔后便传来”嘟嘟“的声音。
叶星明显地感觉到阿杰变了很多,和自己不再推心置腹,肯定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但又不好意思再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只好叹息作罢,心里默默地为阿杰祈祷。
叶星刚关掉手机放进包里,突然又响了起来,刚一打开,立刻传来了包欢那依然很烂的普通话:
”阿星啊!近来好吧?你小子天天关着手机,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你。我在家可闷死了,放假真没意思!“包欢好像永远都这么快乐。
“呵呵!我也是啊,好无聊的!”叶星调整了一下心绪,语音也轻快了起来。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觉得阿杰和以前大不一样啦!”包欢故作神秘道。
“哦,”叶星以为包欢也知道了阿杰家的变故,坦然道:“你知道?”
“是啊!前几天我去找他,那小子居然不让我进他家,拉着我在外面玩了一天。这倒也罢了,居然还带着一个靓女,说那是他的女朋友。这小子真有眼光,那个女孩子不仅漂亮而且是还是副省长的千金。以前阿杰在学校不交女朋友我们都以为他自命清高呢,谁知道他是看不上别人啊…………”包欢说得绘声绘色,不知是在为阿杰高兴还是有些嫉妒。
“啊!”叶星听完先是感到奇怪,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阿杰的确没交过任何女朋友。虽然有很多女孩子对阿杰都情有独钟。沉寂片刻后恍然大悟,忙问道:“你说那个女孩子是副省长的女儿?”
“是啊!还是阿杰厉害,你不会也嫉妒了吧?“包欢在那端哈哈大笑。
叶星怔然发呆了,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分别时阿杰说的四个字“我要报复”,而且又听阿杰说这次他父亲之所以如此惨不仅仅因为冯浩,还有省政府的后台,难道…………叶星不敢再想下去,看来包欢并不知道阿杰家所发生的事情。
“叶星,叶星!怎么不说话了!”包欢笑了一阵后见久久没有反应,开始大叫。
“没什么,”叶星回过神来,“好了,我的手机没电了,下次再联系吧!”说完便关掉了,他没有心思再讲下去了。
之后的三天,叶星没有再离开家一步,时时刻刻守在父母的身边,抢着做家务,没事的时候就和爸爸妈妈说说话,陪他们打牌,看电视,还自己下厨为父母做了一顿颇有水平的饭菜。
三日过后,叶星像爸爸妈妈辞行,把上官杰的事情如实讲了一遍,说希望能回去为好朋友多少出一份力,分担一些忧愁。父母也挺开明,只是嘱咐他万事要小心,父亲更是告诫他官场的黑暗与险恶,让叶星劝上官杰不要做傻事,毕竟孤掌难鸣。叶星没有说什么,只是垂耳恭听。
下午他便收拾好了行装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列车上坐在叶星对面的是一对父女,谈话中得知是父亲送女儿到HN的一所艺术学校读书。叶星心情不好,思绪很乱,故而不愿说太多的话,只是莫名其妙的从这女孩的双眸中仿佛看到了潘若紫的影子。又想起了和她第一次在火车上相遇时的情景,想起第二次见面时她却已经完全另外一个人似的,落得如此下场,心里一阵心酸,默念道:但愿这女孩不会再为所谓的艺术‘献身’”。同时又无以名状的悲哀起来,不知是为若紫,是为面前这个女孩子,还是为上官杰,抑或是为这无奈的社会。
度过一夜的黑暗,终于迎来了灿烂的黎明,也到达了广州。这里,依然阳光明媚,佳木葱茏,很难看到阴暗潮湿的角落,尽管客观的存在。叶星到上官杰家的时候只有杨英在,叶星和她见过几面,并不陌生。杨英把叶星让到家里,叶星注意到偌大房子在扬英的悉心料理下依然洁净有条理,心想阿杰家这个保姆倒还真是有情有义。
“英姐,阿杰去哪儿了?,这一段时间他是不是有些反常?”叶星端着茶,装作很随意地问道。
“应该还在医院陪阿姨吧!我也不知道她都在做些什么,除了在医院陪她妈妈就在外面乱跑,每次都是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就干脆不回来。现在上官叔叔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没什么事似的,唉……”杨英好像对阿杰很有成见。
“是吗?不过我想阿杰或许是在依照自己的方式做事吧!他一向做事都是很有分寸的!”叶星望着杨英投来诧异的目光,觉得有些不妥,忙转移话题,道:“恩,我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打他手机说我要来家里了,他应该快回来了!”话刚一说完就见门口上官杰已经站在那里了。
上官杰见到叶星很是惊奇但并不兴奋,只是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完全不似以前那么亲热。
”挂念你呗!“叶星在阿杰面前也很少如此冷漠,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上官杰短短的半月内变化太大了。”到你的房间里再谈。”叶星看到一旁英姐尴尬地站在那里,觉得在她面前有些话不大方便说。
上官杰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转身上楼,叶星向杨英打个招呼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