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摆好的台子上香气缭绕,众人有些期待接下来的节目,推杯换盏间,一个女子轻步上台,在案桌前坐下。女子长发绾髻,两边各插了一支流云簪,脖子上佩戴了一块玉石,纤纤细指飞快的在琴上奏出一曲雅音,清婉动人。
白颖凝神屏气的听着,发自内心觉得这首曲子不错,而且弹奏者技艺高超。
纱幔被风微微带起,那一个个曲符仿佛就在台子四周跳跃。女子的面容因为被风吹起的纱幔而被看了七八分,恰好此时不知何处飞来几片花瓣,拂过她的脸庞,显得她雅静而美丽。
孟远凡的双眸不自觉的放大,讶异的他一时未回过神来,蔓澄与白颖皆沉浸在乐声中还未回转。
一曲终了,女子缓步下台来,笑容满面,走至台前,她大方懂礼的俯身跪下:“臣女荟静,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此时,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也快步进来,一同俯身道:“臣凌于筌,承蒙皇上信任,巡任归来,今日春茶会,特携小女来向皇上,两位娘娘请安。”
皇上面露悦色,很是隆重的向众人介绍了凌于筌,又赐了很多恩典,众人虽不知凌于筌的具体来历,但也知道他的官职背景,他又深得皇上信任,所以自然一时之间,恭贺交谈、恭维应酬之声不少。凌荟静被于贵妃召了去,问了些其他事,唯独皇后,脸色不佳,淡淡的坐在一旁,任由虞氏打着圆场。
白颖今日已经接连看了好多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唯独看见孟远凡的脸色觉得有些奇怪。孟远亭坐在一旁不说话,凌于筌来拜见之时,他也只是淡淡的应付了几句话。并未深谈,从如今的场景看来,凌于筌似乎与孟远纾更谈得来一些。
白颖心里不觉有甚,直到凌荟静从于贵妃处下来要回自己的座位,转过身来朝孟远亭他们一一请安,白颖才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按理说寻常客套也只是走过场,但这位凌小姐似乎给人一种故意在找事的感觉,孟远亭依旧不动声色的护了白颖坐下,只见凌荟静并未介意,而是从容一笑之后便朝银杏走去,银杏起身与她交谈,两人一番话说的很是客气,白颖隐隐觉得这凌荟静的性子,不似她外表那么柔软。
孟远凡实在忍不住了,神经兮兮的靠过来:“二嫂,二哥之前就没和你说过什么吗?”
白颖疑惑的看了看孟远亭,他还是神色如常,于是摇了摇头。孟远凡叹了口气:“到底说不说?”
这话像是问孟远亭的,白颖没有接,孟远亭点点头,直接对白颖道:“曾经,我同你说过已经过去了,那个‘过去’便是她。”
白颖一口茶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什么??”
“你这样子,让人真的难以相信。”说罢,她看了一眼凌荟静,只见她笑语吟吟的正同其他人说话。
“你们……”白颖不知怎么问,毕竟这种事还是不问的好,她觉得如果问了,说不定自己会多喝几碗醋下去。
孟远亭很是期待她的下文,脸上有些淡淡的笑容。
“她在你心里早就没痕迹了吧?现在就是路人?”
孟远亭点点头,笑意更浓了些。
白颖松了一口气:“那就没事了,你都说过去了还怎样。”
如此,一场莫须有的硝烟算是瓦解了。
孟远凡看得目瞪口呆:“我还以为你会先生气,然后不吃饭,再然后威逼二哥不许再多看她一眼,如果他不同意,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白颖给了她一个白眼:“什么啊,这都是什么狗血的剧情,没见识。”
蔓澄轻轻笑出声来:“活该。”
孟远凡撇撇嘴,坐回了原位上,不和小女生一般计较。
待白颖眼光回到台前,节目已经结束。皇后的脸色由明转暗,不一会儿,遣了平溪前来传旨,说是让白颖,孟远亭,孟远凡和蔓澄留在宫中用晚膳。
现下众人还没有散去,皇上颇有兴致的和凌于筌说着南苏的景致,两人说的很是投机。皇后几次想要开口,却不曾找到机会。
凌于筌说的高兴,转而说起了京城的景色:“……臣倒是觉得,京城也是景色迷人,不说其他,皇上既喜欢陪着贵妃赏雪,那头一个好去处便是贤王爷府上了。”
此话说的皇上好奇。
“朕记得皇后曾赐过一个花园给远亭,远纾却一向不管府中的事,府中也没个打理的人,如今他们渐渐大了,朕也不管了。”
孟远纾听完,笑着答道:“回父皇,儿臣不过是依着自己的性子种了些东西来赏玩,不是什么极好景致,凌大人倒是严重了。”
凌于筌连连起身:“哪里,王爷的内院中种了一片梅林,又以此修了极精致的亭台楼阁,臣去时虽不是寒冬,但从王爷的画中也能看出梅花盛放之美,且最近府上的杏花才渐渐凋零,若说赏花,只怕王爷府上是极好的去处。”
于贵妃听完也笑了起来:“远纾爱梅我倒不知,只是那杏花我来年必然要去看看的。”
孟远纾没有说话,此刻,蔓澄站了起来插话:“远纾哥哥府上的杏花我倒是见过,杏林就在他的的独院中,说到此,我当时还取笑他呢,他一个男子,怎的对花情有独钟。”
皇上同贵妃都笑了起来,众人之间的气氛好了很多。凌荟静在一旁,似有些无意的接了蔓澄的话:“郡主说的不错,男子似乎都喜欢松柏之类的多一些,不过,上次我有幸从贤王府旁乘轿而过时,像是看到了银杏树,说不定贤王爷真正喜欢的是银杏树呢。”
此话说得于贵妃一愣,皇后却是很快回过神来,打眼朝银杏望去,银杏脸颊有些红了起来,眼神恍惚。
孟远纾笑了起来,有点勉强:“凌小姐好眼力。”
一向沉默不语的银岳此时却是难得开口接了孟远纾的话,道:“银杏树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养活的,若要培植它,应该要不少时日,就像臣家中当年皇后娘娘赏的那棵一样,费了好几个年头才好起来,看来,王爷院子中有这棵树很久了。”
孟远纾笑得比刚才更浓郁了,听完此言,朝银岳点了点头。
于贵妃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本宫倒是知道姐姐一向喜欢银杏,所以才把银杏树独独赏给了银府,听说如今已然长成,只是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远纾从小不在花草上上心,如此的植物就更不必说了,若是他不喜欢的,也绝不会费心去栽,既然如今长成了,那便要好好养着才是,听闻银将军栽培这树多年,想来必然有心得,不如请了银将军将法子也交与远纾,让远纾也好好学学?说不准哪天银府的银杏树需要移栽,也不需银将军太费心了。”
白颖听了这话一愣,树怎么办不应该问园丁吗,关银岳什么事?还要传授,怎么想白颖都觉得银岳不会是会培植的人。
孟远凡也是一头雾水,觉得于贵妃这话问得不合情理,甚至有些说不通,银岳应该是和自己的大哥不来往的,如此一问,还惹得气氛尴尬。
虽是如此,但白颖还是伸手拿了一块芙蓉糕,放在了嘴里。底下的气氛倒是如常,除了银岳和于贵妃以及皇后,其他人好像没什么异样。
皇后脸色不佳,笑容也冷冷的,颇为客套的替银岳道:“妹妹大概是这几日太累,糊涂了,银府的树木花草一向都应该是匠人们的事,远纾是皇子,找一个匠人打理也不是难事,况且,银府的银杏树乃是本宫亲赏的,即使是移出,也要回了本宫才是,银杏向来也是最懂礼的,想来不会没有旨意就随意处置了。”
于贵妃饮着茶,似是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表演既已结束,众人也三三两两的退出苍阁去,皇上携了贵妃先行离开,皇后随后。白颖不知到哪里打发时间,只好和孟远亭留在原地。
白颖开口问孟远亭道:“刚才你母后的脸色不好,要不要先去看看?”
孟远亭摇摇头,道:“母后此刻大概也没心情见我们,走吧,我和远凡带你们俩去另一处转转,待人都走了,再慢慢去长鸳殿。”
白颖点头。
孟远凡与蔓澄走在后面,走到另一处桥上,蔓澄跑过来和白颖道:“白姐姐,方才我们都忘了和杏姐姐告别了。”
白颖想了想,说道:“当时似乎她有事先随她父亲走了,改日还会再见的,不碍事。”
孟远凡上前来,敲了一下蔓澄的脑门:“你呀,真不该接那句话。”
蔓澄不服气,问原因。
孟远凡看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得实话实说:“凌荟静接着你的话说出大哥喜欢银杏树,母后自然就不高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后喜欢银杏,曾经命人照着她的名字赐了一块上好弦玉雕琢的银杏叶玉佩,宫里最忌讳赏人重样,银杏树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到底是母后赏过的,如今又让大哥种了一颗银杏,母后自然不高兴。”
白颖听得糊涂,问道:“莫不是因为皇后娘娘赏过了,其他人就都不能用和‘银杏’有关的物件了?”
孟远凡点点头:“是啊,如此才能独一无二,更显恩宠。再说了,银杏树确实不是一时就能栽活的,平常人就算是想去,冲着这两个由头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种了。”
白颖算是开了眼界,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孟远亭在一旁不吭声,有些若有所思。
蔓澄听罢有些难为情,接连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那片杏林了,下次注意就是了。”
孟远凡无奈的敲了敲蔓澄的脑袋,脸上慢慢有了笑容,很是宠溺。白颖看不下去了,觉得自己被塞了一把狗粮,转身去找孟远亭。
“我们去哪儿?”
孟远亭回过神来,接而道:“走吧,去倚波轩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