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娉婷深深体会到什么叫“愁肠百结”。
殷岭像是忘记了之前说过要教她画画的事。娉婷很想提醒殷岭,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热切了会被看不起。真是发愁到连饭都吃不好,妈妈从国外回来一见娉婷就惊呼:“哎呀,怎么瘦了呀?”
殷岭还是像一团阴影一样存在于这个重点高中充满精英的教室里,上课发呆,作业交得残缺不全,基本不和任何同学交流。
班长苏茉茉逐一来收秋游需要的费用,收到殷岭的时候,他说:“我不去。”殷岭不想回家和老妈要钱,就是这样。
苏茉茉有点儿为难地看着殷岭,“这次是班级第一次集体活动呀。”
“他去的。”娉婷转身,手里捏着两张百元钞票。她替他代缴了费用。
殷岭第一个反应是勃然大怒,但等他看清娉婷脸上的表情,怒气马上烟消云散了。娉婷的脸上完全是一副怯生生的生怕他拒绝她的表情。殷岭甚至能把这个表情转换成语言,娉婷是在说,拜托不要拒绝,不要当众让她难堪。
殷岭沉默下来。
班长苏茉茉迟疑了一下,接过了两百元钱。
“庄娉婷,看不出来嘛,你还挺乐善好施的。”苏茉茉语带嘲讽。
娉婷大概习惯了女孩子们对她不友善的态度,一点儿没露出生气的样子。又或者,她是太高兴殷岭肯接受她的帮助,所以别的什么也不在乎了。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殷岭递给娉婷一个本子。
是最普通那种笔记本。封面软趴趴的,还印着傻乎乎的卡通图案,内页都是带横线,除了殷岭,大概不会有人拿这样的本子当速写簿。
每一页都画着画。也没有专门的画笔,不是圆珠笔画的,就是自来水笔,要么就是铅笔,有几张用的竟然是小孩子用的那种彩色蜡笔。但不管纸张或画具多么拙劣,每张图看上去都是那么夺目。这简直是武侠小说里说的那种“飞花摘叶均可伤人”的境界呀。
早点摊子旁,正揭开蒸笼的中年大叔,疲惫僵滞的脸上却隐隐带着一丝笑意,让人觉得即使守着这样一个渺小的生意,日子过得繁忙而艰辛,大叔对自己的人生仍旧是心满意足的。
放满三轮板车的花花草草,发财树、绿萝、观叶竹……即使是用铅笔画的,却依然让人感受到植物的青翠和鲜嫩。
水果铺子,一箱箱的苹果、梨子、橘子、香蕉,放在一旁的电子秤,铺子主人没有完全画出来,只有一双正小心整理水果的手,指节粗大,皮肤也有些粗糙,但动作却很轻柔,对待水果简直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最有趣的是蹲在草丛边的老人和躲在草丛里的一只很小的狗狗在对峙。
“那个老爷爷很有意思的,只要是齐踝高的草他就不敢进去,然后出来遛狗的时候,他家的小狗不知怎么窜到草丛里去了,他很着急,就蹲在一旁好言好语哄那小狗出来,小狗出来了,他生气地按住它的脖子就揍它屁股,埋怨它不听话到处乱跑,结果小狗又跑了,这次躲进草丛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午休的时候,殷岭向娉婷讲述着这些画的背后的故事。
娉婷从未听殷岭这样侃侃而谈,她有些着迷地眯起了眼睛。这就是为什么殷岭上课的时候老向着窗外发呆,他心里另有一个丰富生动的世界,比枯燥的校园生活好玩多了。这才是真正的有天赋呀。
懂得观察,也懂得表达。
“你的每一幅画我都喜欢。”娉婷努力地气沉丹田,拿出最慎重和认真的态度说。
殷岭脸上滑过一丝像是不好意思的笑。“其实我就是随便画画,都是平常在家门口看到的。”
“你家住哪里?”
“就是南岭区那边。”
娉婷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可是这个城市里最差的区域了。
“你要去玩吗?”
“好呀。”娉婷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娉婷发现,她根本不会对殷岭说“不好”。就像中了什么咒语似的,她是完全没有办法拒绝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