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没有想到,临行的前一天自己会遇见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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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离家不远的公交车站,早晨的风很凉,她的脸努力试图埋进围脖里,却并不能抵挡寒意。旁边的女生大概是在给男朋友打电话,声音带着娇气;女生的左边是三个中学生,中间的人捧了本《瑞丽》;宁夏心里正感叹着现在中学生的早熟,便看见了站在更左边的男人。
已经是男人了。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笔挺地站着,穿着卡其色的大衣,皮肤一如当初的白,又黑又细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留给宁夏视觉的是那张侧脸,青涩的稚气脱去,嘴边已经有了隐约泛青的胡须,近耳朵处是那条传闻中提到的疤,突兀而陌生。
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像刚从时光深海中被打捞了出来,带着泛黄潮湿的质感。
“陈曦。”
男人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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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过千千万万遍的排练,却因为突袭的出演,让主角手足无措。沉默了很久,宁夏才问,“还记得的我吗,我是宁夏。”
陈曦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眼下要搭哪路公交车,比如最近忽冷忽热的天气,比如母校对面开的那家不错的蛋糕店,太多太多。成熟的人大抵如此,面对曾经放在心上的人,可以兴致盎然地谈论整个世界,却无法轻易开口说起自己。
最后是宁夏牵扯出往事:“很久之前我给你打了个电话。”
“嗯,我知道。”
“为什么挂掉呢。”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对不起。”宁夏的声音很低。
他眼睛看向远处:“你知道吗,我曾经怪过你。可后来一想觉得并不是你的错。那时的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只管低头追着你跑,应该是给你造成过很大的困扰。整个事件里,你才是被动的一方。”
宁夏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啊,其实你才是最无辜的呢。”
“对不起。”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还道什么歉呢,我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了。”
“对不起。”心里积压的所有歉意汇集成了喧嚣的洪流。
“好了,我已经原谅你了。”
“就是因为你原谅了,所以才要向你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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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终究被忍住了没有溢出来。宁夏脑海里匆忙地回放着过往的片段,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陈曦。”
“嗯?”他疑惑地看向自己。
“高考前那个晚上,你说要来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似乎连耳边的风都停歇了下来。
面前的人张了几次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换上了释然的笑:“算了,只是些无聊的话,再说都没有意义了。”
之后的事就像电影里无声的片段。她等的公交车到了,自己随着人流匆匆地挤上车,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竟然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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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坐在那辆公交车上的人们一定可以看到,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女人,靠着公交车的护栏特别伤心地哭着。
哭的时候她在想,藏在心底的那两件事,或许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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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依旧发生在2005年,高考的前一晚。当听说男生朝自己家赶来后,她在书桌前惴惴不安地坐了二十分钟,终于试图拨通男生的手机。电话打了几次都没人接,有不安的因子在心里繁衍了起来,她想,大概是雨声太大没听见吧,他一定还在躲雨,那个白痴,明明在下雨出门连伞都不带。然后,她拿了两把伞准备出门。
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家长的拦截:“明天都要考试了这晚上你又要去哪儿呀,还这么大的雨。”
宁夏朝他们摆摆手:“只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连中途经历过怎样的折腾都忘记了,打车来到游乐场的门口时,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在雾蒙蒙的水花里找到了摩天轮,又大喊了好几声陈曦的名字,除了混乱的雨声和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回音,她什么也没听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她全身都湿透了。母亲看到吓了好一大跳,责问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女儿带着哭腔低喃:“骗子,大骗子,明明就没有去。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要是我再理你,我就是白痴。”
这就是这个故事里,倒数第二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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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最后一个秘密呢。
让我来告诉你吧。
少女时的宁夏,在路过学校后门的那堵墙时,也写下过一些话。那些话就在离陈曦写字的那面墙的不远处,如果当年的他向前再走几步,就可以看见。
她在上面写着——
陈曦你这个笨蛋,我好像真的……真的有点,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