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说来,顾安和程小榆在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同事。
他们同为学生会的一员,只不过分管区域不同罢了,他负责尖子班的纪律卫生,而程小榆负责特字班。可是如今看来,那家伙不但没能完成自己的任务,还大有带头造反的趋势。
想到这里,顾安不禁摇了摇头。
学生会办公室小小的桌子上,放着的是那件已经洗好了的校服。
油漆虽然已经被洗干净,却浸染了重重的汽油味。
事到如今,顾安依然记得那天下午程小榆发短信将他约到夹在两座教学楼之间的小广场上强扒他衣服时的情形。彼时,两座教学楼上的学生笑得很放肆,有的还吹起了欠揍的口哨。要不是自己里面还穿着衬衣的话,恐怕众目睽睽下早已经“晚节不保”了。
已经用汽油洗掉了油漆的外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桌子上的,顾安每个周三下午都会来这里值班,这一点,每一个校学生会的成员都清楚。
“嘿,衣服已经给你洗好了,我不欠你什么了!”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出神的顾安才猛地把目光收回,转身看向了其实一直都坐在办公室角落桌子上的程小榆。
很多时候,在顾安的眼里程小榆就像是一个幽灵,虽然同在一个组织,但她从来不跟其他成员过多交流,嘴巴里似乎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叼着一根棒棒糖。她留短发,喜欢穿肥肥大大的中性牛仔裤,走路的样子也是风驰电掣。
说话间,程小榆已经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向着门口走去。
“嘿,程小榆!”
那一刻,本不打算跟她有太多交集的顾安忍不住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程小榆转过身,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还有什么指示啊,领导同志?”
直到那一刻,顾安才猛然意识到,纪律部里,他还是她名义上的领导。
“你们确定要跟我们班一决高下?”
顾安的后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其实他本想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赢的希望”的,可是,又怕说出来太过伤人。曾几何时,自己居然开始在乎起她的感受了。
“你觉得呢?”
程小榆调皮地眨了眨眼,旋即又补充道:“要不我们发个公开声明?打个赌?”
“怎么个赌法?”
面对程小榆的激将,顾安突然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了,如今要是退缩,好像是高二三班怕了她。
“如果下次期末考试,第一名不在特二六,我就削发为尼!”
“削发为尼”四个字从程小榆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顾安差点没把口中的饮料喷出去,他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程小榆,今天的话就当我没问,我相信你们是认真的还不行吗?”
望着一蹦一跳离去的程小榆,顾安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他在心底发誓,今天的事情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因为若是那样做,无异于将程小榆架到火上去烤。开什么玩笑呢,还第一名,还削发为尼,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本来就不多吗?
可是,消息最终还是走漏了出去。
当学校里开始四处流传这个赌约的时候,顾安仔仔细细把这些天来自己说过的话梳理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这个秘密绝对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这样看来,只有一种可能,秘密是程小榆自己说出去的,她的脑袋果真还是一如既往地秀逗了。
望着窗外一朵朵盛开的木棉花,顾安鬼使神差地担心起来。
夏天已经到来,过不了多久,脚下的爬山虎就会爬满整个墙壁,学校围墙上防止学生逃课的蔷薇花也将争相盛开,第一季蔷薇花枯萎的时候,暑假放假之前,学校会像往常一样举行一次全校期末考试。等到暑假开学,恐怕程小榆就要以“贫尼”二字自称了。
然而,对面的教学楼里,学生们依旧在自习课上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仿佛早已把写在高二三班墙壁上的豪言壮语抛到了九霄云外。
望着讲台上那几个已经有些剥落的鲜红色大字,顾安忍不住第一次在自习课上打开了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到了程小榆的手机上。
他说:“程小榆,那次的赌约可以不算数的,我没应约!”
程小榆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只简简单单的一个微笑表情,搞得顾安有些摸不到头脑。
看完短信,顾安连忙将手机藏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通敌的间谍。对于特字班那些外来户,他本不该这么关心备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