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五岁那年,被一个巨大的幸运砸中:我终于不用再像我的同学们一样操心功课和未来的问题。
我的父亲发了一笔横财,并且用他精明的头脑,让这笔钱短时间就滚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球。我们家搬进了高档别墅区,父亲甩给我一张卡:“不想上学就别上了,咱家以后不缺钱了。别怕人再笑话你六根手指,算命的说了,那是你命里应有的富贵。”
我当然轻松不少,要知道,在父亲发家之前,我连零用钱都没有,有次想去学绘画,父亲就吼:“你见过哪个画家不穷的?你学那败家玩意作甚?”
我的父亲眼光犀利、目标明确,所以,很多年后他成为了他梦想成为的有钱人。而我,我内敛、怯弱、自卑。我一会儿想好好用功于功课,一会儿想去跑步做运动员,一会儿想去画画,一会儿还想去学吉他做流浪歌手,我甚至还想过做厨师和美发师,或者做旅行家也行,摄影也玩过一阵子,反正我家有钱了。而生活除去了生计,不就是理想了吗?
但所有的事情,我总是三分钟热度,报的无数个班,都只去上了几节课,买的运动鞋、油彩画笔、吉他等诸多东西,最终都一一在角落里悄悄地蒙了厚厚的尘。
所以我直到今天仍一事无成。
真的。姚卉卉,如果不是你猝不及防地撞了我一下,大概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我都仍因羞愧于一事无成而害怕有人会问我:“你这辈子做的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
那段时间我的兴趣是钢笔画,一有空就低着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在那个阳光热烈的下午,你就那么冒失地撞过来了。
大概是在和谁打闹,你被人推着,一下撞进了我的怀里——其实只是撞到了我的肩膀,但我在多年之后总有种恍惚,觉得你是被阳光包裹着的天使,电光石火间撞进我的怀里,准确无误,一击即中。
你笑着说“哎呀,对不起呀”的样子,化成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像光,像电,像空气,又像一种最珍贵却又不知名的物质,穿过我胸前的衣服、皮肤、骨肉,嗖的一下钻入我的心脏然后没了影踪,既瞬息万变,又恒久静止。
我呆住了。
“同学。”你笑着,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又晃了晃:“同学,你没事吧?”
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这所我花了父亲的钱才进的重点高中,因为特别优秀,所以,每个班的人数也特别多,光我们班就有八十来号人。这么多的人把一个小小的教室挤得密密实实。新学校新学期,对于忙碌于学习或者像我一样忙碌于不务正业的人来说,互相真正认得出脸又叫得上名字的,真没几个。
而你我,大概属于既认不得脸又不知道对方名字的那一种。
我说不出来“我没事”。如果我没事,为什么感觉会如此奇怪,就像一条直线忽然被打折,然后,转向了一个充满未知的又隐约有些期待的新方向。
让你在那一刻深刻地记住了我并且不厌恶我的,是我当时稚嫩的涂鸦:“咦,埃菲尔铁塔的钢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