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我朋友,我代他向你道歉。”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湿透的帆布鞋。周遭除了风雨声,只有傅南君沉重的呼吸。过了许久,我才听见他无奈地叹气:“麻烦你拉我一把,我站不起来。”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平静地与我对视,末了不耐烦地重复:“能不能麻烦你扶我起来!”
“哦,哦好。”
我才发现,他的腿的确和常人有一点点不一样,像是被什么硬物禁锢住,无法蜷缩和弯曲。我慢慢地将他扶起,待他站立稳当后,便轻轻地推开了我:“谢谢。”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下这么大的雨,你……”
“我说了不用!”他有些恼怒地打断我,“我又不是走不动!”
我这人向来固执,顾东不止一次说过我,说我是头犟驴。所以,即便他说了不介意,我仍旧跟在他身后,慢慢地慢慢地跟着他走。他走得很慢,左脚微微点着地面,浑身湿透却看不出半分狼狈。
傅南君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新开发不久,安保严格。我被保安拦在了大厅,在地板上滴滴答答留了一小摊水。
“你回去吧!”他终于又开口了。
我点点头,小声地说了一声再见也不知他听见了没。刚出大厅门又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喂,你是不是和我一个班?叫什么豆来着?”
我回头,拔高了声音:“我叫肖豆。”
翌日,傅南君没有去上课。
我也是在偶尔回头才发现这件事的,他的座位空落落的,只有几本教科书还摞在桌上,形成一道像围墙的屏障。
也就是在这一天,我发现顾东和从前不一样了。
放学后他和我一起离开学校,却对我说:“你先回去吧!”
“你呢?”
“我去找阿岛!”他说得理直气壮,还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于是,我便看着他背着书包走进“岛”,玻璃门上的风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隔着玻璃,我看见他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像从前我见过的、那些不讨人喜欢的职校男生一样眉开眼笑,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阿岛。
顾东沦陷了。
此后的许多天,他都没再等我一起放学。我走出学校总不经意朝对面望,内心邪恶地期盼着他能被李老师抓个正着。
而这几天,傅南君一直没来上课。
周五放学后,我又去了那个小区,保安怀疑的眼神在我身上徘徊了许多遍,直到我拿出学生证保证我是傅南君的同学才告诉我他住在六楼C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个小区,总之在经过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直到我站在门前,我才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蠢,可手已经按下门铃。
“你怎么来了?”他穿着家居服,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看到我显然一愣,声音也是沙哑的。
“你没去上课……”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侧过身子让我进门,自己则漫不经心地走向沙发。房子很大,也很空,玄关的鞋柜上只有几双男鞋,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我向来嘴比脑快:“你一个人住?”问完才觉得自己唐突。
傅南君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声音很小:“嗯。”
“你不是病了?”
“不知道!”
“你肯定是发烧了吧,家里有没有温度计?”
他烦躁地抬起头,将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状:“你很吵你知道吗?我发烧了又关你什么事?还有事吗?没事就请回吧!”
生病的人情绪总是不稳定,我的倔强又犯了,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在他家里翻箱倒柜,找不到医药箱后便催促他去换衣服,将人往外拖。许是病得没有力气,傅南君只是言语挣扎了几声,便不再反抗,像木偶一样任我驱使。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我听见他问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点鼻音,很快被风吹散在夏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