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记住，球来的时候，有几个关键动作要一气呵成。下蹲，侧身，瞄准。】
我纠正着董小妹的动作。【不不，不是真的蹲那么低，我说的下蹲，是要把你的重心降低。你想想，你站得直直的，就很难把速度很快的球压住。你整个发力链条也不能流畅的串起来。对，对，是这样。】
董小妹擦擦汗，叹口气道：【平时看你打球觉得挺简单的啊，怎么自己打就那么费劲。那球飞过来的时候，我觉得就像一颗子弹一样，光想着躲，什么动作都忘光光。】一旁的小凡笑着说：【董姐，这很正常，不需要太沮丧。你在初学者里算掌握快的了。是吧，林哥？】
我点点头。小凡有些网球基础，刚刚跟他练习了几个球，大概了解了他的水平。跟没有什么经验的业余选手打打，小凡还是有很大胜算的。他脑子清楚，执行力强，能迅速判断场上形势，抓住一些比较巧妙的空当打出精彩的回合。缺点就是基本功还是差，球的穿透性不高，有时落点很好，速度却很慢，不容易制衡对方。
陈彬和曲毅坐在场边喝饮料聊天。于大师今天有工作面试没有来。
【要不，休息一下吧，天气这么热，喝点儿水。】我提议道。董小妹碍于面子一直不好意思提出休息，可是很明显，她的体力已经不支了。她有时要强起来就像个男生。不知道曲毅喜欢她，跟这个有没有关。奇怪，为什么我也觉得异性恋需要额外的解释了呢？在以前的那个世界，异性恋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倒是有一次董小妹问过我，会不会喜欢很娘的男生。我说就我个人而言，我不会。每个人或许都有喜欢某个人的特定的理由，我更倾向于跟有起码男子气概的人在一起。
回到场边，小凡递给我和董小妹两瓶冻得刚刚好的矿泉水。他虽然球打得一般，但是装备倒是非常齐全。今天专门带来了一个可以保低温的饮料盒。
【小凡，你这盒子太管用了。现在喝这个正好！爽！】董小妹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饮料。
【嗯！我们平时训练都没这么好待遇。】我感叹道。
小凡得意的笑着：【林哥，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专门为今天准备的。别人我还不拿出来呢。】
【哦?是吗？那我们可真是沾了东科的光了。】陈彬语气平淡，别人不一定看出他的情绪，可是我能。他是一个教养好到即使有情绪也不动声色的人。
小凡果然没有听出话里有话，还自顾自的得意着：【哈哈，这多难得啊，能跟林哥一起练练球。我刚进大学就听别人提起林哥，说他又帅，网球打得超好，对人也和善。我做梦都没有想过居然有一天能和林哥做朋友，还跟他一起打球。】
不得不说，小凡的笑容是有感染力的。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哦怪不得，这就是他眼睛看起来特别有神的原因。我之前也没有注意到。
旁边幽幽飘过来曲毅的声音：【小凡，你怎么认识于大师的啊？你们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怎么提起你们俩的事。】
小凡收敛起脸上的得意神色，有点害羞的说：【没什么好讲的啊。就是一次食堂打饭，我忘了带饭卡，就跟仁哥借了5元钱打饭。为了还钱，要了他的电话，之后约出去吃了几次饭，就在一起了。】
【这么说起来，还是你比较主动哦。】曲毅略带玩笑的口吻。
【呃，算是吧！哎，简单地很，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林哥和陈哥的相识，据说是浪漫得很哦。】小凡急于岔开话题。
【这个你都听说？你说说看，怎么个浪漫？】曲毅似乎来了兴致，他就好像在面试单位新人一样，笑容可掬，咄咄逼人。
【我听说啊，他们是在自习室里为了保留一个黄金座位，交替自习，互相为对方占座认识的。他们还在课桌上用铅笔写字留言。一开始还只是说，请帮我把专业书放桌上，或者明天我会晚到半小时，之类的交代的话。之后就慢慢发展成，兴趣爱好啊，要不要一起吃饭啊。恨不得就写情书在桌子上了。林哥，我听来的对不对，对不对？】小凡一脸兴奋。
【嗨，哪有那么夸张。都是以讹传讹。】我轻描淡写的笑笑。因为我觉察出陈彬似乎不太愿意跟小凡谈论这个话题。直觉告诉我，陈彬不太喜欢这个小孩。尽管我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突然小凡盯着场外一个人，悄悄的喊道：【诶，林哥林哥，你们专业的张小洋！】
我们几个人都顺着小凡眼神的方向看出去。张小洋穿着入时，跟一个女生朝校门口走去。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小凡要那么神秘。
小凡故意压低声音：【他很出名的！】
曲毅大惑不解，【这小子有什么出名的。不就是篮球队的吗？能有咱东科出名？】曲毅不喜欢张小洋，主要还是因为这个人总是针对我。
【看到那个女生了吗？我们年级的。】小凡八卦起来的样子甚是好笑。
【那又怎么了？】虽然我也很希望听到一些关于张小洋的不好的事，可是这怎么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妥。等等，难道是？
【哎，怎么你们都不明白呢。很多人都传啊，张小洋在跟我们年级那个女生，搞异性恋！】阿哦，不幸言中。
小凡丝毫没有感受到曲毅和董小妹脸上转瞬即逝的尴尬和忧虑。他还继续绘声绘色的描述他见到的，他听到的，关于这两个大逆不道的异性恋者干出的龌龊细节。
我中途好几次想阻止小凡的精彩演说都失败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分寸得，刚刚好。
【哎，想不通，也没看出张小洋有什么异常啊。我们年级还有好几个男生喜欢他呢，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异性恋。好端端的男生，干吗去喜欢女生啊。】小凡终于发现了我们一直都没有怎么搭腔。聪明的他或许意识到自己强烈的倾向并没有在这个团体中引起预期的共鸣，他开始缓和自己的语气：【不过，现在这个社会已经这么开化了，也没什么的。只不过我觉得张小洋有时还是太嚣张，好几次他公开说说一些很轻蔑的言论来诋毁林哥，我都看不下去。他其实就是因为自己的篮球队成绩不好，不受重视，嫉妒咱林哥。】
瞧瞧，多会来事的小凡，性向的角度碰壁以后，立即打开新的战场。林哥，林哥的叫着，又亲热又刻意。
可我很清楚，此刻在曲毅和董小妹心里，有多难受。我们避之不谈的那些恶意，最终，无处不在，我们都无处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