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沉默着,倾听董湘雨的往事。
“我出生的家族,并不是修炼世家,只是一个比较富有的平民家族。”董湘雨沉入回忆,“但是族规非常严格,族内子女的婚事必须由家族安排,不可擅自做主……”
而她的母亲,后来爱上了一个贫穷的落魄家族的年轻男子,从此不可自拔……得知此事后,家族严令董湘雨母亲切断与此男子的来往。
沉浸在爱中的女子并不妥协,依然暗中和男子交往着。直到有一天,两人结合了,生下了一个女儿。
“夫君,这孩子很像你呢。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呢?”女子爱怜地看着怀中的女婴,询问丈夫。
男子想了想,看向窗外大雨倾盆的天空,突然眼睛一亮,说道:“我们的孩子出生在雨天,生得像我也像你,但毕竟是女孩,以后长大了总不会像我这般五大三粗的,就取你之名,配以‘雨’字,取做‘董湘雨’吧。夫人觉得如何?”
“董湘雨…不错的名字呢,那就这么定了吧!”女子呢喃着夫君给孩子起的名,显得很满意。
孩子的存在,两人虽然极力隐藏,最终还是被女子的家族知道了。家族震怒,最后将女子逐出了家谱,从此女子变成了无家之人。
女子无怨无悔,珍爱着这份感情,以及自己刚刚建立起的小家庭,与男子共同生活着,一起抚养女儿。
虽然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生活艰苦,每天的收入只能勉强糊口,但两人都毫无怨言。
直到几年后,钱越来越难挣,连温饱都成问题了。夫妻俩生存艰难,四处找活干。
听到这里,苏天不禁问道:“那个时候你多大?”
“大概七八岁吧。”董湘雨道,然后继续诉说。
艰苦的日子里,夫妻俩为了孩子能够吃饱穿暖,有时候甚至自己挨饿。男子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突然有一天,让女子不要干活了,专心在家带孩子,钱的问题全部交给自己。
之后男子便独自一人出去了,对于自己将要做什么,不说只言片语。
几天后,男子回来了,带着一大包丰厚的食物,只不过脸色较之前苍白了许多。
母女俩吓坏了,问他到底做什么了,男子却摇头只字不提。
此后,男子每隔几天就出去一次,然后再隔几天回来,通常每次都能带来丰厚的报酬和食物。就这样持续了两个月,男子所赚的钱已经足够一家三口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吃穿不愁。
此时的他,无论气色、精神,都与两个月前判若两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谁也不知道他这两月间究竟做了什么。
在他最后一次出去前,女儿董湘雨问他:“爹,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老是出去啊?”
男子拥她入怀,笑道:“湘雨现在还小,是不会懂的,也不必懂。”
董湘雨扯着男子的衣襟,嘟起小嘴,说道:“我就要知道嘛。”
男子一脸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因为爹是男人啊!”
董湘雨歪着小脑袋,不解道:“男人就一定要这么累吗?”
男子抚摸着女儿的脑袋,目光看向远处,说道:“也不尽是,只不过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正义,为了这份正义,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他的正义,便是妻女能够过好,为此无论付出再多他也毫无怨言!
董湘雨听得迷迷糊糊,还是不太明白。
“好了,爹要出发了。在家一定要听你娘的话,好好念书,不要让我们失望。”说完,男子便离开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又过了一个月,有一天,一个和董湘雨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来到了母女家中。
男子自称是董湘雨父亲前两个月认识的一个铁哥们,此来是为了给母女俩交代后者的遗言。
遗言?!
这两个字,对母女二人无疑是晴天霹雳,一时都难以接受。
男子说,董湘雨父亲前两个月一直在跟炼器师做器灵血契的工作。
所谓“器灵血契”,是指炼器师通过灵核炼制灵品战具时,需要一定精血进行献祭,精血可以是本人的,也可以是别人的,通常为了保险起见,炼器师都会找精血旺盛的平民来进行血契,事后支付一定酬金给对方。
董湘雨父亲想到了这份工作,到处找需要血契的炼器师,最后通过检测标准。由于需要在关键时刻献出精血,这份工作对献祭者伤害极大,可以说是以命换钱。
男子之前也是在做血契工作,偶然之下认识了董湘雨父亲,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成为了彼此信赖的好哥们。
“他太拼命了,”男子感叹道,“别人都是每一两次,至少休息半个月,他却是连续好几次,之后也只休息个几天。就算精血再旺盛,也经不起那样挥霍啊!”
“爹…呜呜……”父亲之死,对董湘雨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冲击,当场崩溃,哇哇大哭。她万万没想到,上次与父亲的对话,竟成为了永别!
相比之下,其母亲倒是镇定许多,只是脸色微微泛白。
“他让你…对我们说什么?”她颤声问。
男子神色悲伤,回忆起董湘雨父亲生前和他最后的对话,按照其原话,一字字道:“对不起,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和你们告别。一切的一切,都怪我太无能,没能为你们创造一个温暖的家。在此我谢谢你,湘儿,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妻子。或许你会恨我,但是至少对我来说,我从来都无怨无悔。希望你们能忘了我,重新过上好的生活。如果有来生,希望我还能做你的丈夫。我爱你们。”
“夫君…”听完丈夫最后的遗言,女子终于控制不住,捂脸痛哭。
男子也是一脸沉痛,叹道:“他做到了身为男人该做的一切,为了自己的正义……”
这个为了自己的正义而燃烧生命的男人,让他深感敬佩。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对于董湘雨的悲惨经历,苏天只能叹息。
董湘雨凄然一笑,说道:“可是…故事远远没有结束。从那以后,那个男人搬到了我们家附近,说是为了照顾我们。一开始我和娘都很感激,可是后来…他爱上了我娘。”
“什么?”苏天大跌眼镜,这也可以?
“最可恨的是…”董湘雨脸露恨意,咬牙道,“有一次他喝了酒,在我们家和我娘表白,我娘拒绝了,那个畜生竟然…竟然强行玷污了我娘!”
“这…”苏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觉得无语。
“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娘被那恶人玷污后,什么都没说,带着我搬离了那个地方。之后娘继续抚养我,在我十六岁那一年…”说着,董湘雨双目流下两行泪水。
在她刚满十六生日的那一天,夜里,女子为她梳妆打扮,将女儿打扮成了一个小美人。
她爱怜地捧着女儿的脸颊,柔声道:“湘雨,从明天起,你要学会打扮自己了,不然以后会嫁不出去噢。”
董湘雨满不在意,说道:“有娘给我打扮,我才不怕呢。”
女子轻轻摇头,说道:“娘也有不在的时候,不可能每天都陪着你。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一定要按时吃饭,要坚强,不许随便大哭大叫,不许轻易要别人的东西,不许跟男孩子亲密接触,除非他是爱你的,而你也爱他。”
董湘雨感觉娘亲的话有些不对劲,蹙眉道:“娘,你要走了吗?”
女子将她拥在胸前,眼眶微红,说道:“娘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你爹也是一样,他从未离开过我们。”
董湘雨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中,点头道:“嗯,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
“从那以后,”董湘雨啜泣道,“娘亲就消失了,我再也没见到她。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去哪里…我恨那个畜生,是他害死了娘亲……”
她想要杀死那个男人,为娘亲报仇,却深知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只是空余恨。
除了仇恨,她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动力,自己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希望,仿佛独自行走在黑暗中,不见光亮……
她崩溃了,跌倒在雪地中,身子渐渐被风雪掩埋……
“爹,娘,没有你们的世界,女儿活不下去啊……”她绝望着,哭泣着,就想这样一死了之,去到那个有爹娘在的世界。
然而她最终未能如愿,她被救了。
“那个人就是师父,”董湘雨道,“她收留了我,还收我为徒,教我修炼,让我成为了修炼者。”
苏天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所以活着就是希望啊!”
董湘雨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特别喜欢我,为我投入了极大的心血,用了无数秘药为我重塑体质,才让资质拙劣的我能够正常修炼。可是后来我渐渐让她失望了,自从两年前我突破入境六阶,整整两年,到现在几乎一点长进都没有!除了师父,同门每个人都瞧不起我,说我烂泥扶不上墙,浪费师父的苦心栽培。”
“我也觉得自己好差劲,总是让师父失望,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好…”说着,她又低头哭了起来。
苏天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说道:“你错了,雨姐,你并没有让你师父失望。”
“没有才怪呢,我这么差劲,她却为了投入了太多,太多,多到你无法想象!而我却…”
苏天摇了摇头,微笑道:“你师父既然这么喜欢你,肯在你身上付出这么多,说明她一定是真心的,无怨无悔的。而你也一直在努力,想必她也一定看在眼里的吧。只要你不放弃,她的付出就是值得的!”
董湘雨抬头看向他,脸上梨花带雨,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苏天迎着她质疑的目光,依旧满脸微笑,说道:“因为…她这样做,就是希望你不要放弃啊!如果你放弃了,她一定会真的失望的。”
“是这样吗…”董湘雨呆呆地看着苏天,内心回想起这几年来,师父对自己的点点滴滴…确实,尽管自己修炼进展不甚理想,师父也从未表现过任何的不满,依然日复一日地全心栽培着自己,从无怨言。
他忽然明白了,或许,一直以来师父对自己的种种付出,并不只是为了结果,更多的是希望自己不要放弃吧!
原来如此啊,师父,这就是你的心意吗……
“师父…我…呜呜……”解开心结,董湘雨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主要是由此想起自己命运凄惨的爹娘,情难自已。
苏天轻轻拥住她的双肩,轻声道:“哭吧,有时候哭出来会好一些的,把所有的悲伤,都用泪水带走。”
董湘雨依偎在他怀里,尽情哭着,哭着……
“咕…”旁边,小飞兔舔了舔她的小腿,似乎也想安慰她。
整个洞窟,不断回响着董湘雨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