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你们说的这样，那么大概是[般运术]。”随后赶来的李雪瑶检查了储物箱后给出了个[不明觉厉]的判断。
我看一旁小夕已经露出了恍然的表情，连忙问：“般运术是什么鬼啊？”
李雪瑶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民间俗称的[般运术]，是古彩杂耍[戏手]的一种，依靠快捷的手法和言语、道具迷惑观众，原理和今天一些近景魔术手法很类似……”
我从旁打断，“魔术手法我能理解，可是变魔术用的柜子和锁不应该是特制的道具么？小夕和我检查过，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储物箱啊。要是这里面东西说消失就消失，那往后谁还敢存东西了。”
“所以这并不是普通的失窃案。”李雪瑶再次检查起储物柜的铁门右下角那三道百叶窗样的通风格栅。她用右手食指轻轻擦过最上的格栅，然后放在眼前看看，用拇指搓拭之后又去摸第二格。如是者三。当检查到第三格的时候，她表情明显怔了一下，收回手指仔细观察，眉头皱起又松开，俄顷又再度皱紧。
“发现什么了？”小夕紧张地问。叶白把手指伸过来。
“你们看。”
我凑上去仔细观察。李雪瑶手指头还挺长啊……手上都结出一层茧子来了，哪儿像是她这个年龄女孩子的手啊……嗯，她食指指纹是个[斗]啊，不知道一共几个，一斗穷二斗富……
李雪瑶对着灯光轻轻晃动一下手指，指腹有几点银色的星芒一闪即逝。小夕首先反应过来。
“是金属屑！”
“是。”李雪瑶收回手解说道，“刚才我分别检查了门上这三道格栅。上面的两道都有一层浮灰，而最下边一道附近却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但却留下了这些金属粉末。如果我料想的没错，乐夕你的电脑就是被人从这个通气孔拿走的。”
我去看那门上的通气口，宽度也就和铅笔差不多，长度更是只有区区五六厘米。“这么小的空隙也能通过15寸的电脑！是不是搞错了啊？”
小夕和李雪瑶对视一眼，开口道：“这个手法，像是学生会卷宗里记载的[那一位]呀？”
李雪瑶笃定地摇头。“不会，档案里记载的[那位]上次在大工露面并与前代守夜人交手，算来也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况且不论品性如何，[那位]毕竟自认前辈，爱惜羽毛，不至于对这些区区钱物下手。”
我听得迷糊，“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说的这是哪位前辈高人啊？”
“前辈不假，高人却未必。”李雪瑶说，“乐夕刚才提到的，是一位学生会档案里记载的邪道巨擘。”
“你听说过[竹山教]么？”
“耳熟。”
小夕接口为我解释道：“[竹山教]是湖广一代有名的邪教，专有一路[五鬼般运术]，驱使瘟神不启门户不破箱笼而取人财物。古时候的行商在长途贩运货物的时候，往往要把携带的金银用淋过雄鸡血的红纸包住，箱笼四壁也要撒些杂粮五谷之类，就是为了破解这类邪法。”
“大概三十多年前，前代竹山教的教主曾经潜入大工意图盗宝，结果被当时[青秘社]的守夜人前辈发现，斗法失利后立即遁走。我们符箓三山为首的正道宗门派出高手多方查探，最后却铩羽而归，终无所获。所以一直有这样的传言，说竹山教主这三十多年其实一直就藏在大工某处，意图再起。”
李雪瑶对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不以为然：“终究不过是些空穴来风的臆测罢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难道能断定那位竹山教主就一定不在大工么？何况这里又出现了疑似[五鬼般运术]的痕迹，我们不得不多加提防啊！”
看气氛有些不对，我出言打断了她们的争论：“这个偷电脑的贼使用的究竟是不是[五鬼般运术]，其人又与竹山邪教有什么关联，这些都可以过后再查，当务之急还是把小夕的电脑找到才是正经！”
“你难道有什么办法能找回我的电脑么？”小夕满脸不信。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小夕，“涉及那些野史传闻和邪门法术，我确实不太插得上话，但是要找MacBook又不是一定要用法术，作为大工人还是要相信科学嘛。你登录一下iCloud看看……嗯，就是这里。用丢失模式功能就可以看到电脑的当前位置，还能追踪它过去的移动轨迹。图书馆附近都有校园WiFi，如果小偷跑得不远应该还能找到的。欸？”
手机上显示，小夕的电脑现在还在图书馆里！这小偷够嚣张啊，得手这么半天还不[扯呼]？
“看样子他是准备趁法术效力还没过，想再做一票。哼，贪心不足！这次一定要抓到他！”小夕拳头攥得紧紧。
“可惜定位显示不出楼层来，咱们是不是分头找一下背大包的人？”我问她们俩。
“不必，”李雪瑶笃定地说，“这个外道妖人一定还在这一层。”
“为什么？”我想起小夕说过，之前几起窃案也都发生在4楼。
李雪瑶淡淡地说：“想要施展般运术，不光要乘[日入]的天时，而且还要借助地利才能成事。而按照风水格局来看，4楼五行属金，施展这类法术事半功倍。结合之前的几起案件，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施展邪术的外道应该还在这一层。”
听说偷电脑的贼可能就在对面一侧的401阅览室附近，我忽然还有点紧张起来。兵分三路，乐夕从4楼走廊摸到对面去，我与李雪瑶则是一上一下包抄过去。
我从近边的楼梯上了5楼。百川图书馆的平面是[方马蹄型]的布局，凹面正对北边的主楼广场，两翼略有伸展，而我此时的位置就是凹字的右上角。由于5楼的阅览室晚间并不开放，几个偌大的书库都关了灯，玻璃门也都上了锁，只有走廊里还稀疏地亮着三五管老式日光灯。5楼这一层多是些陈年的报纸和学术期刊，又是顶楼，平日里白天都没有多少读者，此时更显诡异地寂静。昏暗压抑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整个楼层只听到空旷的脚步声，伴着急促有力的心跳。
忽然我发现脚步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原本鞋底和地砖的摩擦在走廊中回响，听起来就像是两个人一起走路一样，而这会儿好像又混进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前方的黑暗中有什么异物在窃窃私语。我放轻脚步，在走廊西面的拐角后面驻足细听。没有了脚步声的干扰，细碎的声音在楼道安静的背景里凸显出来，像是有人刻意压低嗓音念着什么。那人发声方式十分古怪，声带并不震动，而是口鼻处发出的气声，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种亵渎的意味。
“天苍苍，地惶惶，水龙巨门见水，山龙廉贞有向，神通洞青冥，威灵显五方……”
我从拐角处小心探头出去，声音似乎是从西侧的楼梯间传来的。蹑手蹑脚走到5楼楼梯口望下去，依稀看到楼下缓步台窗前有一团古怪的黑雾。颂咒者身形隐在雾中，楼下的灯光无法清晰照出他的脸。
正在我勉力分辨那人的身形容貌时，咒语也到了尾声，黑雾向内一缩，猛地四散开，化为无形。四周温度骤降，显然黑雾并没有消泯，而是变成了[别的什么]存在。笼罩在身周的黑雾四散，施咒者的身影终于暴露在灯光之下，竟是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女孩身材纤秾合度，娃娃脸上满是汗水，却一副优越神色，似乎刚做的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
“是你！”我惊呼出声，身周的环境一下恍惚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半的废楼中。
女孩闻声讶然抬头，正和我照了个对脸，眼神里满是怨毒，刻意冰冷的声音却还是透出一丝媚意：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守夜人的狗崽子！离开三丈远都闻见你身上的那股臭味儿了。”
既然被发现，李雪瑶和小夕也在附近，我索性从拐角处走出来，用言语缠住她：“难为你这么念着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味儿呢？”
“姥姥说的没错，你们守夜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的家伙！”女孩右腕微旋，拇指小指相叠，另外三指向上，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左手食指和小指虚点向我。我心中早有防备，向旁疾闪一大步，一道无形有质的寒气从我身侧直冲过去，转瞬间左侧半个身子已然有些发麻，不知是冻得，还是这股寒风里有什么别的[佐料]。
一道丙火符入手，我又有些犹豫，图书馆可不比室外，这一道火球出去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篓子。临时换成一张乙木符甩手向对面掷去，划过一道淡青色的尾迹。乙木在巽位，在天而为风，一股四米左右的青色羊角旋风凭空生成，将周围的寒气一扫而空，进而向娃娃脸女孩扫去。不顾随风飞扬的长发，女孩左手食指拇指分开瞄准青色气旋，右手虚引如搭弓箭，只听[啵]的一声巨响，像是启香槟酒木塞的声音，旋风受了无形之力的影响竟然从中一分两断，进而快速消散。
女孩不知从哪儿抽出峨眉分水刺，甩手当做暗器向我打来。我被刚才强行击散的旋风波及，只觉得脸上生疼，立足不稳，眨眼间峨眉刺就逼近胸口。
[哧啦——]寒光闪闪的峨眉刺激射到墙壁上，将一个三寸多长的纸片小人儿扎了个对穿。我虽然在小夕的帮助下躲过了当胸的一刺，但难免一阵头昏脑涨，而且胸口隐隐作痛，如果不扶着墙几乎要站不住。
娃娃脸女孩右手虚抓，钉在墙上的峨眉刺就要飞回她手上。身边的小夕面沉似水，左手拇指与无名指相叠朝那边一点，那被扎穿的小人单薄的小胳膊一绞，怀里的刺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是更深入了墙壁几分。
“什么人！”娃娃脸女孩怒道，但软糯的声音大大削弱了气势。
“抓你的人。”小夕不多说话，趁她兵刃一时间无法收回，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回收，成钢叉状直击向女孩咽喉，出手竟然就是杀招。女孩右手臂紧贴着中宫升起，如同一条毒蛇般迎向了小夕的[药叉印]。小夕手腕下翻，正击在女孩腕上，力量之大将女孩推得连连倒退，撞在身后的窗台上。两人随后缠斗在了一起。我在一旁看的心急，但也无法出手相助，因为两人近身相搏，招式都只在方寸之中施展，扳指，肘击，插眼，锁喉，无声无息又凌厉非常，一招不慎怕是身上就要添个血窟窿。
一只纤长有力的手忽然从旁戳向娃娃脸女孩右肋，是李雪瑶赶到。女孩面色更加愠怒，却也无暇出言呵斥，只得回右肘迎向李雪瑶的手刀。手肘是最硬的骨头之一，如果说拼指掌是刀剑相搏，那么出肘就是长枪快马，无坚不摧。李雪瑶手腕一翻，躲过快如奔雷的一肘，并指如剑弹在女孩肘关节旁的麻筋上，招式如同她的剑，迅捷而富于变化。
娃娃脸女孩分心应对李雪瑶的突袭，小夕把握到了一丝破绽，双手如龙蛇相盘缠上女孩将收未收的左臂，像她的纸人儿一样用力一绞。眼见就要将女孩手臂绞断，忽然抽身退步，一道寒光从小夕身后激射而来，正是先前插在墙上的峨眉刺。峨眉刺倦鸟归巢一般投入女孩手中，滴溜溜打转。女孩顺势横扫，逼退了李雪瑶的后续攻击，反手将峨眉刺插向自己的胸膛！
这是要自杀么？
连近前的李雪瑶和小夕都没来得及阻止，峨眉刺插进女孩胸口半分就拔出，带着鲜血在面前画了个正圆，她整个人就消失在我们三个面前。
“又让她跑了！”我懊恼道，上前俯身捡起女孩落下的背包，“幸好笔记本电脑找了回来，还不算赔的太多。”
小夕接过包打开，自己的电脑正放在包里，不禁喜出望外，电脑旁边还有三部手机。
“我把这几部手机送公安处~”
“等等。”李雪瑶接过背包，“先让叶师兄和情报部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那我的电脑……”小夕可怜巴巴地说。
“……有这几部手机就足够了。”李雪瑶把电脑递还给她，把包背上肩头。
“老何他们也可以帮忙！”我连忙补充，“后勤部那帮小子正好都闲得蛋疼，给他们找点儿事儿也好。”
李雪瑶微微思索一下，“还是让叶师兄做主吧。”说完转身就走。我正要跟上，小夕一把把我拉住了。
“你和刚才那人很熟嘛，什么你的味儿我的味儿的！”酸味隔着两步都呛得我直咧嘴，我连忙把昨晚在废楼的经历和她讲了一遍。
“最后多亏了叶白和唐卓，要不然就遭了她的毒手啦！”
小夕脸上有些担忧，嘴上却不饶人，“苍蝇不叮无缝蛋，那个狐媚子为什么不打别人主意呢？肯定还是你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惹的祸！”
“……”
注：
【五鬼般（搬）运】：汉族民间传说中的五鬼运财中的[五鬼]，指的其实是[五瘟]，分别是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和总管中瘟史文业。（没错，财神赵公明发迹之前的确还担当过瘟神这个工种，有时间可以在书评区单开一贴讲一讲这个**丝逆袭登上[神]生巅峰的故事。）宋人笔记中将[搬运]作[般运]，文中从旧称。现实中的[般运]其实是一种提前透支财运的术式，使用之后会在短时间内财运强大，但是一段时间过后就会恢复原状，甚至远不如施术前。虽然相关仪式、符、咒在网上都能找到，一些道观为了香火也会对信众出售一些所谓[运财符]，但请各位读者轻易不要尝试。因为传统的般运术之外，还要有一系列改命窃运的术式与之配合，否则会损阴德，甚至会折阳寿。切切。
【竹山教与般运术】：清代袁枚的笔记《子不语》中就有相关记载。[有JX大贾伙计夜失去三千金，旦视箱簏，丝毫不动，惟包银纸有虫蛀小孔而已。因记船过襄阳，有搭船老翁借居舱后，每晚辄焚一炷香，向空三揖三拜，口喃喃诵咒，听之不解，疑即竹山邪教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