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南丝毫没有理会这矮胖家仆的狷狂言语,满脸肃穆紧紧盯着一旁的干瘦精悍老者。
这位其貌不扬的老者虽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可身上有意无意间流露出阵阵令人心悸的气息。
方东南终归也是在一品界宗师手下生死间游走过的,尤其是在吃了绿果后识觉格外灵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彩梅郡中只会下棋的小子了。
方东南看了眼小姑娘,小画眉心领神会的扭头跑回山上。
矮胖家仆狞笑道:“怎地,还以为能跑的了一个不成?”
眼见小画眉返山的方东南扭过头来,吐了口气,轻蔑道:“一条家犬而已,无论吠声多大,终归说的不是人话。”
矮胖家仆恼羞成怒道:“小子,待会送你见阎王之时,看你还牙尖嘴利!”
方东南满脸鄙夷,伸出单指勾了勾,讥笑道:“你来?”
矮胖家仆退了一步,脸色涨红,对着一旁老者道:“秦堂主,公子吩咐过,不留一个活口!”
方东南闻言眼神中闪过一道厉色,心头生平第一次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杀气,轻轻默念了个名字:“余耀轩!”
被称作姓秦的老者点了点头,缓缓解开长条包袱,不急不慢的取出一对兵器,其身长约四尺,呈六棱形,尾部粗而丰,尾把前有一方形护盘。
老者兵刃在手,气势浑然为之一变,双目闭合间精光四射,神态倨傲道:“老夫双锏堂堂主秦一豹,小子,送你去见阎王爷后可别忘记老夫名号,免得来世都不知找谁报仇!”
方东南眼珠一转,问道:“知道我姓甚名谁吗?
精悍老者秦一豹皱了皱眉,道:“将死之人,何必知道?”
方东南拍了拍胸口,仿佛松了口气,夸张道:“不知道就好,我倒是怕你死变做野鬼来找我!”
早已远远躲在一旁的矮胖家奴一阵狂笑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敢对位三品境的高手口出狂言,待会老子看你怎么死的!”
方东南面色平静如旧,心头却是一震,三品境!
秦一豹面上红光一闪,怒急反笑,道:“你以为逞这些口舌之利,拖延些许功夫,那小丫头就能跑的掉?”话音刚落,脚下往前急踏,手中双锏宛如两条灵蛇,一上一下,一锏直刺面门,又疾又快,一锏扫向下盘,呼啸成风,足见其势之猛。
方东南心中一凛,踩着下元地罡步,身形忽左忽右间漂浮不定,用尽全力避开这一锏。
秦一豹不做任何停留,滑步向前,双锏间并无大开大合之势,一滑一粘,如影附形,好似跗骨之蛆,径直往他身上贴去。
方东南看似飘逸,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虽这双锏不能加身,每次都是险而又险的堪堪避过,可和上次在酒楼中却大相径庭,这位双锏堂的堂主一身境界果然明显高过那个雷炎,双锏击出连绵不绝,丝毫不给自己喘气的空机。
夏老头曾说这步法如配上内力心法,当是体内真气绵绵不休,自成一片天地,可方东南习来的步法只是徒具其形,腾挪辗转之间只能凭借着一口精气神苦苦死撑。
出人意料的秦一豹收锏停手,略带疑惑的看着身后。
方东南回头一看,小画眉急急跑来,身后跟着慢慢悠悠晃哒的谢稚子,只见他满脸带着捉狭的笑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并无半点出手的意图。
方东南看了眼这位杀圣的神情,脸色依旧,也没有半分懊恼。
天下间的事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能出手帮是情分,一旁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也在情理之中,方东南并没有因为这位杀圣随口的一句承诺,就天真的以为是护身符。
打小就被夏老头告之求人不如求己,这些年间哪怕如何艰难,从未曾开口求过任何人,更别说这相识不过半日之人。
略带歉意的看了眼小画眉,料想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在有丝毫保留,缓缓从怀里拿出黑棒,深深吐了口气,静静看着对面使双锏的老者。
秦一豹哈哈狂笑道:“还以为这小丫头能请出位高人来,怎叫来个黄口小子,难不成是你的小情郎?”
小画眉没有理会他的讥讽,满脸乞求的看着在她心中早已妖魔化的谢稚子,刚准备开口求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狂喜、失落等各色神情糅杂在脸上的谢杀圣!
满脸志骄必得的秦一豹看这小子居然从怀中掏出根黑乎乎毫不起眼的短棒。
这位双锏堂的高手丝毫没掩饰满脸的鄙夷,但凡有些家世背景之人出来行走江湖,谁不想方设法弄些名剑名刀佩在身上,最不济也要弄些卖相好点的利刃徬身,哪似这小子寒掺的居然弄跟黑乎乎的短棒当做兵器。
这位三品境的高手不再废话,口中暴吼一声,脚下一跺,顿时尘土飞扬,身形跃起,手中双锏以泰山压顶之势劈了下来。
方东南身心澄静,没有丝毫杂念,身形轻轻一晃,如鱼游水般悠然避其锋芒。
刚刚避开就只见秦一豹面带诡笑,蓦然一锏离手,如箭射出,朝着方东南面门疾刺过来,身形诡异游动,手中单锏虚点,顿时间漫天都是锏影,如结成蛛网般罩了过来!
骤然间方东南脑中浮现橘梅馆中那虎背熊腰的汉子一刀挑水如蛟之时的画面。
手中短棒竭力扬起,脚下步法不乱,全凭体肤上感应的劲风强弱来闪避。
刚刚扬起手,那突兀扑面而来的一锏就击在棒身。
‘叮’的一声脆响!
一股大力自棒上传来,震的方东南手掌发麻,虎口鲜血直流,脚下连退数十步。
来不及调整身形之时漫天锏影已如影而至。
方东南深吸一口气,不顾麻木不仁的手臂,全力举起黑棒,心中早已浮现出那日山上拿到黑棒之时莫名涌现在脑海中的画面。
自下山后日夜不停的流转在脑海之中,那如同天人一般的壮硕男人破山一幕,那招‘辟地'在少年闲暇之时已暗自演练无数次。
在这生死存亡之间,方东南本能的拿着黑棒划出一道玄而又玄的弧线,恰恰点在那密密麻麻如同蛛网的锏影之间。
原本密不透风的锏影古怪的一凝,看似毫无破绽,气势惊人的招式就这样突兀的破散开来,只剩下一条单锏劈了下来。
方东南面色血红,嘴中轻声念道:“辟地!”
一旁稚童模样的谢杀圣面色潮红,已站至人间武夫巅峰的一品人觉界宗师,竟然身形有些丝丝发抖!眼神中满是追忆,惊喜,期待等等复杂神情。
出乎意料黑棒没有如同上次南山上的惊人变化。
‘当’的一声刺耳巨响!
单锏砸在黑棒之上。
一股磅礴巨力从铁锏上侵袭入胸口,方东南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疼,被击飞出去。
待身形堪堪跌落在地之时,秦一豹身形如豹一般疾射过来,一锏从头劈下!
已抬不起手臂的方东南暗自叹了口气,准备闭目等死之际,就听到一声惨叫,秦一豹已单锏落地,倒飞了出去。
方东南待秦一豹落地之时才看清楚,手腕被一根树枝刺透而过,血流一地,方才威风八面的持锏老者此刻面色苍白,嘴角满是鲜血,挣扎着连连后退,满脸匪夷所思的看着对面的黄口小儿。
方才看到这稚童之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寻常山中人家的孩子,可看到这小胖子手中摇晃着半根树枝,正缓缓走来,心中早已惊恐不安。
能以一根树枝就伤了自己之人只可能是一品人觉界之上的宗师!
可瞧模样分明只是一个孩童,这究竟是人是鬼?
秦一豹嘴中苦涩,心头恐慌道:“阁下到底何方高人?”
谢稚子面色已恢复如常,慢慢走上前来,站在方东南身旁停住脚步,瞟了眼躺在地上的方东南,眼神中满是失落,不解!
谢杀圣从头到尾都没正眼打量过躺在地上的三品境高手,小手虚空一抓,落地的单锏就飞到手中,随意瞟了眼,轻声道:“锏的击法繁多,无非也脱不了上磨、下扫、中截、直劈、侧撩、绞压等二十四法,其精华就应是‘雨打白沙地,锏打乱劈柴’,你方才那招应是叫做‘八方风雨雁单飞’?”
还没等他应声就满脸鄙夷道:“花里胡哨,狗屁不通的玩意,三百年一个姓秦的小子跪了三天三夜求小爷指点,结果他使完这招,就被小爷一脚踹飞。雁单飞?这狗屁不如的招式居然还起了这么一个花哨的名,听着就来气!小爷刚出世竟然又见着这一招?晦气!”说完单手一挥,手中单锏就如脱缰野马般直接奔出,只听到一声惨叫,就见那见势不妙,拔腿开溜的矮胖家仆被钉死在树上。
方东南怔怔看着和方才判若两人的这位,心想这三百年应是把这位杀圣给憋苦了,出得人世间后这般喋喋不休,哪有半点绝世高手的风范。
谢杀圣拍了拍小手,连连叹气,道:“小爷三百年没杀人,怎么出来杀的第一人是这么个玩意?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