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得拉拉杂杂,但是讯息却是极多,待得听完,月姬不由得满是忧色,道:“荒木爷?鹞儿?她怎么会中了毒……木翁也来了,看来这毒非同小可啊!”她毕竟凝练,转眼间眼中便闪出沉着的神色,问道:“那毒是扶桑人放的?”
阿白点头称是。
月姬目中似有利刃,切齿道:“这毒式部好手段啊……”瞥眼却见店小二也是神色激愤,便伸手拦住,道:“竹儿,他们是这次与会的扶桑使者,莫要打草惊蛇了。”说着凤眼闪过一丝戾色,道:“姐姐我要收拾的人,他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那小二平日里鲜少看见月姬如此锐利,不由得也停住了脚。却见月姬转过头,对阿白道:“白哥儿,既然你说了意图,姊姊便也坦诚相告……慕容祭酒两月前算到幽焉与扶桑难免会盟,而这盟约之地八成便是建昌,于是便让我与齐夫子前来建昌盘了酒楼,伺机破坏会盟事宜。没想到今日在街上见到你们,不知你们为何而来,但又不便在街上分说,于是便将你们引到此地。”
这时那叫林竹儿的店小二忽然嘟嘴插话道:“哼,这两个笨蛋一迷便晕,便是自己跑来的,哪用得上引!”说罢狠狠瞪了一眼草垛上瘫倒的两人,似乎心中怒气仍然难解,这时林竹儿转过头来,怒视阿白道:“你知不知道如今建昌城中有多少明暗眼线啊,你们今日在建昌城内逛来逛去,可知道招来了多少跟踪么?若不是本姑娘将那些暗线解决了……”
月姬白了林竹儿一眼,林竹儿知趣住口,转过了头去,用脚踢着地板,嘴中仍旧嘀咕不已。月姬这时看着阿白,道:“既然咱们如今目标一致,我也不与你客气,如今扶桑使者已到,这几日间其他权阀的使者应会陆续前来入住,事务必然繁杂。你三人此番便留在酒楼之中,也算帮衬了。至于鹞儿的药,这几日青千藏既然留宿,我们便可着落在她身上寻找解药了。”
阿白此时已然镇定,心想此刻建昌之中已然无药可寻,就着青千藏寻解药也许才是上佳之策,但心中仍有些疑惑,便问道:“阿月姊,若是其他使者不来此地住店呢?”
月姬嘴角微勾,待要回答。林竹儿却已然抢道:“你道我们女子便没有主意啊,其他那些可以住的店呐,全被女侠我砸了烧了!反正也可以赖给附近的白狼寨。”说到这些得意事儿,林竹儿不由得又有些破涕为笑,似乎冲淡了些方才的哀伤。
月姬听完,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问道:“白哥儿,你如今已是崩雷堂的代堂主,不知堂中的五雷令可带出来了?”
阿白微微一愣,不知道月姬这时为何问起此事,当下点了点头。
月姬正待发话,却听得这时酒楼外堂中木门忽然“噼啪”一声巨响,似是被人猛力踹开,接着齐夫子老迈颤巍的声音便传了入来:“哎哟喂,你看看,你看看,客官你怎么要砸小店的门呐……这,这可是老夫,哦不对,俺花了好几两银子做的啊,便这么……哎呀呀。”说着语带痛悼,听得出来极为心疼。
却听紧接着,外堂的木桌便是一声大响,一个颇为粗豪的声音响起,喝道:“老子看你们店里那么空,还说客满,岂有此理?快给老子打两大坛刀如烧,再配几个下酒的小菜。兄弟,看来只有这一间酒家了,哥哥便请你在此喝酒吧。”那人一口含混的西北口音,一番强盗话说来却十分利索。那人说着又是一拍桌子,喝道:“还不快去!”
齐夫子颤巍巍地朝内堂喊道:“来客人呐,先来两坛刀如烧,麻利点!”
后堂中月姬听到,转眼看向林竹儿,似要说活。林竹儿极不情愿地应了声:“知道了,不惹事!”接着便转身去取酒,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哭过,于是便在灶上抹了两把,顺手涂在脸上,看来脏兮兮的。林竹儿倒也不在意脏污,两只手各抱一坛酒,便出去了。
月姬叹了口气,对阿白道:“前几日店上原来的伙计被发现与幽焉有关,才给解决了,这几日正缺人,你们几人来了正好,对了,白哥儿你应会厨工的吧。”说着看向阿白,眼神中竟然有些许期待。这几日间其实月姬也颇为苦恼,她们虽潜伏于此月余,但在前几日偶然发现厨子私自外出,鬼鬼祟祟,便让林竹儿借机解决了那个厨子,做成被流民围殴致死的情形。可这般一来她与林竹儿均是女子,齐夫子又是个老朽,这酒楼的大锅实在是难得操持,此番见阿白等来了,也希望他们能够帮手。
阿白闻言点头,他师父颇为懒惰,从小均是阿白主厨,本来也是做惯了饭菜,这番出征,所在的又是炊事房,自然更是厨艺精进,也做惯了这般大锅饭,当下也没推辞,让月姬解了李、尤二人的迷药,与二人分说了前因后果。
李、尤二人虽然仍有些迷糊,但三人这次出来,本就是以阿白为首,便也没多话,加之月姬明艳温婉,三人更是卯足了劲,扛水烧柴,各自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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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首辅府内,大学士刘士奇正卷了裤腿,在府中的一片菜园子中,弯腰舀了一瓢肥水,慢慢地给园中菜地施肥。
他府中随不缺种菜的下人,但几十年来,没到遇见费思索的事情时,他都会自己去菜园子里养养菜,顺便缕缕思路。府中的下人都知道老爷的偏好,便都没有打扰,自己寻了活儿做去。
刘士奇这时一身粗衣,劳作了半晌,方才直起身来,就着身上挂的汗巾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但眼中透出的,依旧是深深的隐忧。
唉,如今就算是种菜,也难以排解心中的愁绪了。刘士奇心中不觉暗叹一声。
如今江北存粮不足,大军又日耗繁巨,如今临清被焚,已然是火烧眉毛了……
可那日入阁,秦王却言道临清乃储粮重镇,且是他刘阁老监督修缮,怎会焚毁,说是其中必有别情,已将妖言惑众之的临清县衙门一干人等捉拿,交由刑部听审了。而筹粮事宜,如今湟水泛滥导致运河淤塞,从陆路运输粮草颇为不易。虽然江浙军士北上之时携带了粮草,但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秦王于是找他商议,让户部沈淮已派人与江南的湖广商会接洽,由朝廷出面,组织船队海运粮草北上。
湖广商会?刘士奇握着短锄的手不觉停了停,那不是隆湖商号的产业么?怎会又和秦王、沈淮搅在一起?难道说……
还有,虽说朝廷仍有严令,片板不得入海,便是连市舶司着等官方机构,也早已关停的许多年了。而今秦王却甘冒大不韪,与他商谈从海路运粮之事,却着实奇怪!
他心中清楚,临清仓若是真的失火,自己的门生左呈庐定然会受到牵连,若是在此事上稍作文章,自己却也费一番应付。但他多年官场履历,自然明白他身为内阁首辅,在此国战期间,若是因为临清被焚导致粮草供应不上,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而秦王所言,并非不是一个绝好的解决之法。
若是真能解决军粮问题,便是他刘士奇一人来承担“开海”与“焚仓”两项罪名又如何。他虽然老而昏聩,但国难与己身的抉择还是不含糊的。
可是,刘士奇心中始终有一丝不安!
如此真的能顺利筹粮吗?隆湖商号那边,真的应该走一趟么?
思虑至此,刘士奇忽然直起身来,心中笃定。
看来这临清,老夫是不得不亲自去一趟了。
收起锄头,刘士奇将穿着草鞋,走出了菜园,却见二公子晋元已然在旁等候多时了。
自那日大婚刘晋元被打断,又在竞兽场顶撞皇上之后,虽说是这刘晋元是状元之尊,却也让吏部大为头疼,当作了烫手的山芋,虽然也按律给安了翰林院的六品修撰,却也是虚职,始终没有事务与分派。如今刘晋元便落得整日在家中,协助料理家务。
刘士奇心中颇有愧对,那日竞兽场之后,他对这个孩子的风骨已然十分允可,但为父需严,事后却也不方便开口称赞,这些时日见他受到排挤,心中也是叹息。
这时他见刘晋元手中执了一封素雅名帖,正在候着自己,便问道:“有客来访?”
刘晋元点头称是。
刘士奇微微点头,道:“推辞过了?”
刘晋元道:“晋元与那人说了,言道父亲公务繁忙,恕不待客。”说着将那封名帖向前一递,说道:“可是那人却说有要紧的话要与父亲言说,说父亲只要看了名帖,自然便会相见。晋元不敢擅专,便接了名帖,让父亲定夺。”
刘士奇看着刘晋元,点了点头,道:“嗯,不错!”说着将那名帖接过,缓缓打开,顿时,一个名字映入阁老眼中。
胡忠贤?
胡忠贤!
刘士奇脑中顿时闪现出那句告诫临清仓被焚的话语中,那最后的“忠贤诤上”四字!
刘士奇眼神一厉,问刘晋元道:“名帖递进来多久了?”
刘晋元答道:“约莫半个时辰。”
刘士奇语调加急,道:“人应该还在,速速去请。”
刘晋元应了,急速出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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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关,薛家大院,魏桓好好的抽了一袋烟之后,那两个指头,捻出了言穆的密信。
斜眼瞅了半晌,魏桓呵呵冷笑,喃喃道:“胡忠贤?这小子倒是胆大妄为呢。”
在一旁服侍的钱宁陪着笑脸凑了上来,用手做了一个勒脖子的动作,问道:“公公,那要不要让言穆做了……”
魏桓翻眼冷视着钱宁,忽然一烟锅狠狠敲在钱宁脑袋上,骂道:“你个龟孙,别整天想着做了这个做了那个,咱们虽然是太监,但咱们也要有操守。”说着悠悠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道:“能让言穆去抓了秦王的把柄,何乐而不为呢?去,密信言穆,让他给本公公拿出二十分的注意,千万别给那刺客跑了!”
钱宁顶着一鼻子的烟灰,磕头接令,正待要告退,忽听得魏桓又问道:“对了,那卫起最近如何?”
钱宁答道:“依然在土牢之中,倒是颇为安分,并无胡乱言语。”
魏桓打了个呵欠道:“是了,知道了,继续监督着,莫要出了乱子!”
钱宁唱了个诺,道:“公公吩咐的事,小人可记得清了,那胡忠贤的一言一行,小的已然让言指挥盯着呢。”说罢正要退下,忽然似乎想起了一事,当下又禀报道:“公公,言穆还说了,皇上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冯宝那老东西却经常前去秦王府……”
魏桓听闻此言,不由得一拍椅子,面上露出了一番难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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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实录》:“时以登、莱二州皆濒大海,为高丽、扶桑往来要道,非建府治,增兵卫,不足以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