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点多我们就下了火车,没想到襄阳这边也下起了雪,只是雪势不大,零零星星地飘落在半空中。我们出来时,明显感觉外面冷了一倍,我缩着脖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真是后悔当初没多穿点出门。
出了车站,我们随便在一家路边摊吃了点东西,而葫芦则在一旁打电话,似乎是在联系接应的车子。话说小鸟的这支队伍还真不赖,葫芦负责后勤,老猫打前锋,闷子断后,他自己则制定作战计划,每个人都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小鸟虽然看似玩世不恭,行事作风却让我刮目相看,感觉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相较而言,倒是我一直都躲在爷爷的羽翼下,过着舒舒服服的少爷日子,就显得差劲多了。
结果没一会儿,我们这头刚吃完,就有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我们就直接上了那车。这中间没有一点耽搁,看样子他们似乎是习以为常了,可对于我这种过惯了散漫生活的人来说,还真是有点吃不消,但是为了能尽快找到小叔,我也只能咬咬牙忍了。
接应我们的是童家的一个伙计,他从襄阳出来后就直接把车朝正西方开,途经了沿溪路和隆中大道,然后直行开进了二广高速公路,之后就一路朝着保康县出发。此时我们早已远离了市区,这越往西南方向雪就似乎下得越大,放眼望去,在我们的前方早已是满天飞雪,映衬着远处的连绵山脉,风景十分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那伙计一边开着车,一边向我们介绍,保康地处鄂西北,东依襄樊,南接宜昌,西连神农架,北交武当山,是襄阳唯一的全山区县。更有荆山主脉横亘东西,将保康分为南北两部分,荆山以南沮水水系注入长江,以北南河水系注入汉江,而保康境内地势起伏多变,山恋重叠,沟壑纵横,虽地处偏远,风景却美不胜收。
我们一时都听入了迷,不禁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是眼下还有事情,不然倒是个旅游的好去处。
那伙计的车速不快,因为路上有积雪,他也不敢开快,我们虽然心里着急,嘴上却也没法催促。但是人家到底是干这一行的,很会察言观色,他说我们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如果再晚个一天,或者雪再堆积得多点,也许这两天都没办法送我们去了。因为那匣子村还在保康偏北的位置,那里的交通十分不便,遇到这种天气就更麻烦,山路也更难开,所以入夏之前那些山民很少出来,外人的人也很少进去。
就这样我们一直从上午十点开到了下午四点,除了中途路经保康吃了个午饭,之后又继续朝北开,这一路还真是九转十八弯,不过最后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那伙计告诉我们只能把我们送到这个镇上了,前面的路也没法儿再开了,于是我们就拿着所有的行李下了车。
小鸟没说话,那伙计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问:“心爷,您还有别的吩咐没?要没什么事的话,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我就……”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他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小鸟看着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似乎别有深意,然后朝他摆了两下手,示意他走吧。那伙计赶忙应了一声,让我们有事再联系他,然后转身就走了,那背影走得叫一个潇洒,头也不带回一下。
这情形让我觉得十分不对头,甚至是有些不爽。小鸟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当家的,这人是怎么当伙计的,就算不要你出什么力,起码也要把我们安顿好再走吧,现在就把我们丢这了算怎么回事?
老猫瞧见了我的脸色,把身子朝我靠了过来,小声嘀咕道:“这帮子秃驴孙,一个个只会见风使陀,全他妈是墙头草两边倒,还不是听说咱们爷这些年一直被上头的那几个老东西压着,所以他们自然也就不怎么放眼里了。”
我听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来葫芦说得没错,小鸟现在在童家的处境确实比较尴尬,虽然树大好乘凉,却也他妈招风,如今童家一个主心骨都不在,想必是内部的几股势力在暗斗吧。等我再次抬头时,那车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我看看小鸟,见他也没什么反应,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我总觉得他现在的心思是越发摸不透了。
这天气不好,暗得也快,我们估摸着眼下也没办法再赶路了,于是大家合计着先整顿休息,在这镇上将就一晚等明天再说。这小镇比较古朴,清一色的都是瓦房,街上铺的也是青石板路,四面方圆百里望去皆是群山,层层叠叠,加之又有皑皑白雪点缀,我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一个词儿来,风景如画,那感觉当真是像置身于水墨画里似得。
葫芦和老猫似乎也感慨颇多,俩人你一句他一句的,文思如泉涌,说这里跟那大城市比起来,简直就是仙境了,两人搞得就像来旅游似得,那神情恨不得都要把家搬过来了。小鸟一边催他们赶路,一边泼着冷水,说别说让他们住这了,就算呆上个三天,估计就要闲得蛋疼了。
我们几个边走边观察,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山民在匆匆赶路,所以整个镇子在漫天雪花中显得十分静谧,如同一个躲在闺房中的羞涩少女。我们走了一会儿,总算找了家还算像样的馆子,我在外面早已是冻得不行,这馆子里虽说比外面要好些,可我还是觉得冷,只能不停搓着手驱寒。
老板娘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见有客人来了,忙热情地招呼我们进来,又给我们几个端茶倒水。我这人从小就怕冷,原想着喝口热茶暖和身子,结果这茶水太烫,猛地一口喝下去,身子没暖和起来,倒先烫到了嘴。
我当即皱眉苦脸地吐着舌头哈了几口气,他们几个瞧见我这副模样,憋红了脸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闷子也假意咳嗽了两声。老猫更是不忘调侃上我几句,让我喝慢点,没人跟我抢,如果不够他再让人老板娘去泡一壶来,搞得我是尴尬无比。
老板娘问我们要吃些什么,葫芦就跟进了厨房,看了一圈后,点了一份羊肉火锅和几盘小菜,顺便还要了一瓶白酒。我们聊着天,很快菜和白酒就上来了,这几口白酒下肚,大家的脸色明显都缓和了许多,再加上吃的是火锅,顿时觉得整个身体都逐渐热了起来,最后干脆把外套都脱了。
人啊,说来也奇怪,平时吃东西挑三拣四的,一旦饿了就觉得什么都好吃。就比如眼下,我其实一向都很少吃羊肉,就更别提什么羊肉火锅了,主要是受不了那味儿,但是今天这肉嚼在嘴里却觉得特别香,我甚至还多喝了一碗羊汤。
我们吃着吃着就和那老板娘聊了起来,小鸟大概问了一下这周边的地理环境和人土风情,那老板娘也是个爽快人,对我们是有问必答。
她告诉我们,这儿地处北面,荒僻偏远,附近一带的山脉算是荆山的尾端了,虽然海拔不高,地形却也相当复杂,一旦进山极容易迷路。这镇上也一直没能通车,交通十分不便,平时也没什么外人会来,就算偶尔有个把车开来也算是到头了,再里面可都是山路,只能靠牛车,这地方差不多也是与世隔绝了,所以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经济也依旧搞不起来。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连连叹气,看样子,这里的山民日子都不太好过。
一谈到钱,我脑子就转得飞快,这是做生意人的通病,我反问道:“我看你们这边环境不错,怎么不开发旅游?现如今那些丽江古镇,大理古城的,哪个不是搞得风生水起。”
葫芦一听也连声附和:“对啊,如今搞旅游多吃香,逢年过节的必备活动。”说到这里,他咂了咂嘴道:“不如你们也去弄个五A景区的招牌,到时那游客哗啦啦的,你这小店怕是还要开连锁。”
没等老板娘开口,一旁的老猫也忍不住插话:“诶,你别说现在还就流行野生,什么野生动物园,野生风景区,连农家乐的小菜都是野生的。你们嘛,纯天然的资源就该好好利用,不然都对不起了国家,到时就那在牌子上写,国家重点保护级旅游景区,别忘了后面再加上一句,未经开发野生山区。”
小鸟和闷子听老猫这么说,就差没笑喷,连老板娘也被他逗乐了,说:“哎哟,哪有你们说得这么轻巧,搞旅游肯定要整顿规划,还要开山修路,你看,我们这现在最起码连条像样的山路都没有。”
“那你们就汇报上级,让他们派人来给你们修路。”葫芦夹了一块羊肉嚼在嘴里,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反正上头不是天天喊着要改革要开放的嘛。”
这次老板娘没有立即答话,只是叹了口气,隔了半晌才说:“哎,其实早年这里也修过路,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我们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觉得这中间有情况,便询问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愣了一下神,然后笑着摆了摆手说:“上头原先也有这么个意思,打算开发这里,派下来一拨人修路,可不知怎的那山动不了,几次下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她说得闪烁其词,脸上有顾忌之色,似乎觉得对我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明眼人都听出了那老板娘是话里有话,老猫他心直口快,藏不住事儿,立刻就问:“怎么就动不了,难道说你们这山里还有妖怪不成?”
老猫原本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知那老板娘却显得大惊失色,那表情就好像山里真有妖怪似得,我觉得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当中有什么蹊跷。
我和小鸟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不动声色地转向了老板娘说:“按道理,上面既然打算开发这里了,肯定会有好的措施和精良的装备,爆破开山什么的应该都不是难事。”
老板娘见我们这么好奇,面色有些犹豫,估计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接着小鸟的话茬继续说:“不是炸不开,而是那山会吃人。”
她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似得,葫芦胆儿小,咽了咽口水问:“山,山怎么会吃人呢?”
“那些山啊,一炸就塌崩,据说他们炸了好几处地方都这样,而且总有几个人会被活埋进去。说来也奇怪,那塌崩的周围就像泥石流一样,把那些人的整个身体都吸了进去,那速度非常快,附近又有石头掉落下来,旁边的人根本就来不及抢救。”老板娘说到这里唏嘘不已,那表情就好像是亲眼所见一般,带有一些惶恐。
“竟然还会有这种事?”我们几个听完,也是暗暗吃惊。
“可不就是。”那老板娘又挨个儿扫了我们一眼,压低了声音问:“你们知道更离奇的是什么吗?”
她这神神叨叨的样子,看得我们都不禁紧张了起来,老猫当即就嚷嚷:“我说老板娘,你爽快点,别再吊猫爷的胃口了。”
老板娘清了清嗓子,又一脸怪嗔地说:“原本啊那剧烈塌崩的山体,只要吞进了活人,就会再次被石头填满,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当时村里也有一些人参与了炸山,大家最后都是吓得逃回来的,这事儿离奇得很,谁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没办法上头还派了几名专家过来查找原因呢。”
葫芦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变,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就是那大山里,眼下还没进去就听到了这些传闻,任谁心里都难免有些发怵。
这时闷子发话了,他问:“既然专家来了,也没给个说法?”闷子一直没吭声,却听得很仔细,这一问立刻就问到了点子上。
“还能怎么说,他们勘察了很久,最后只说这里的山势比较特殊,什么山体一脉相连,我们这边下面的地脉又相当活跃,一旦爆破山脉,什么地壳就会怎么样,我们这些山里人哪听得懂这些,只知道后来他们都撤走了。”老板娘又是一阵感叹。
“撤走了?”我疑惑地问:“也不管这路了?”
“别提了,其实啊,据当年带他们进山的那些老人说,是因为当时伤亡太多,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上头为了不让这件事扩大,就再也没消息了,算是封口了。”她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气愤,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