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刚要开口,身体就猛然一倾,只见小鸟一个急刹车,迅速把车停在了附近的某个地方。
他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催我快走,似乎很赶的样子,我也搞不懂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只能一路跟在他身后。没走多久,我就看到了火车站大大的站牌。这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我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我想着,这事还是先搁一搁,等回头再问吧。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火车站,远远的,我就看见大厅门口立着两个人,主要还是他们身后的背包太显眼,是那种很大的军用背包,包里鼓鼓囊囊的,看似塞满了东西。
那两个人,一个年纪大点,高而精壮,另一个年轻的,要稍微矮点却也胖些。他们一路看着我们走了过来,似乎是在等我们。
小鸟告诉我,这次行动凶险难测,那伙人看似就不是什么善类,光凭我们两个可不行,而他们都是童家的好手。其实我倒对他们的身手不担心,童家人各个都是练家子,这一点我很清楚,我是对自己的身手没信心。
走近了,小鸟指着那个胖点的说:“这是老猫。”
老猫是个爽快人,他当即就朝我打着招呼,那动作自然得就像我们都是老熟人似得,他笑眯眯地说:“白爷,我可老听咱们爷提起你,你的事从穿开裆裤起,就没几件是我们不知道的。”
我面色有些微微的尴尬,然后斜视向小鸟,这小子也忒不厚道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乱抖,指不定他还往里添油加醋了多少,把自己吹得牛逼哄哄呢。
小鸟见我眼神不善,当即瞪了老猫一眼,似乎在怪他多嘴,赶忙又指向旁边那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把话题岔开了:“他是闷子。”
闷子显然比老猫要沉稳得多,他没说别的,只是对我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乍一看这人,给我的感觉十分奇怪,就好像是你知道心里有件事儿,但却不清楚那是什么事儿了。
之后小鸟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群,问:“葫芦呢?”
老猫也许是等久了,整个人都有些倦意,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口答道:“在里面候着呢。”
小鸟点了一下头说:“那我们也进去吧,快到点儿了。”说完他就招呼我们几个进去,他走了几步后见我没跟上来,回头看了我一眼,问:“想什么呢,魂儿都要飞了?”
我的思路一下子被他打断了,有些茫然地回过神来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坐火车啊。”小鸟摊开了手,一副明摆着的样子。
“废话,我他妈当然知道是去坐火车。”我骂道。
小鸟似乎是在故意逗我,一本正经地“哦”了一声,又说:“去襄阳。”
其实这点我大致也能猜到,不管那伙人要去哪个村哪个县,最起码他们得先到襄阳。于是我跟着他们穿过了大厅,朝着站台那边走了过去。我边琢磨着这些,边时不时地看向闷子,这不看不要紧,越看越他妈眼熟。
闷子虽然和我中间隔着小鸟,但他的警惕性似乎很好,很快就察觉到了我在看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把头朝我侧了过来,他这动作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我有什么问题。
我当时感觉就快要想起什么了,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结果反倒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笑着摇头示意没事。也就在此时,我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那人是从我对面过来的,一脸的风尘仆仆,我只瞥了一眼那人戴着的旅行帽,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几步走到闷子跟前,他显然被我给弄糊涂了,没等他发话,我直接就问:“是你?”
闷子一听我这话,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诧异,显然他是明白我的意思,他正要开口,这时前面的小鸟却突然转过了身来,也不等我有所反应,拉着我就往前走,他说:“这事儿回头我跟你解释。”
闷子见小鸟发话了,也就没多说什么。我疑惑地扫了他们一眼,心里忍不住骂道,回头?回头你他妈要给我解释的事儿多呢。
小鸟见我一脸严肃,忍不住调侃道:“我说白家小羊,这几年的茶庄老板果然没白当啊,眼力渐长。”
我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反驳道:“彼此彼此,童家小鸟。”
正说着,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了站台,跟那个叫葫芦的人汇合了。葫芦,人如其名,看起来不仅身板瘦小,年纪也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照理来说,这年纪应该还在念书的,看来也是个穷山沟沟里出来的苦命小子。
只见他身边还放着两个大包,也是鼓鼓囊囊的,如果不是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我还真以为这群人是要去度假呢,简直都快把整个家当都带来了。
这时火车也正好进站了,一下子那些人群都纷纷朝前挤去。小鸟见状,忙把其中一个包背在了身上,我瞧着葫芦那副营养不良的小身板,有些于心不忍,干脆就把另一个包背在了自己身上。葫芦的脸色有些诧异,随即又很快朝我感激地一笑,我也对他笑了笑。
好不容易挤上了火车,我们几个的座位也都在一起,老猫他们还在整顿行李,小鸟则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倚着窗口,看向了我,我估计我现在的表情都严肃得不行,活像个小老头似得,看得他都觉得好笑,他慢悠悠说:“我猜,你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想问的吧。”
我他娘的就在等他这句话,说实话,自从这次来到杭州,身边就怪事不断,没一件是对劲的,倒真像李安说的撞邪了。这今天闹一出,明天闹一出的,光这两天下来,我心里的疑惑就快堆成一座小山了,再不找个地儿发泄发泄,只怕就快烂肚子里了。
我这会儿只恨自己没多长出两张嘴来,把所有的问题一次性问完,但眼下我毕竟只有一张嘴,饭还得一口一口地吃,我指了指闷子问:“那天是你让他来接我的?”
“恩,是我。”小鸟回答得很爽快,就好像这事再普通不过,跟吃了一顿家常便饭一样。
但是他也不想想,这事儿轮到我这里,性质就完全变了,我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反问:“你该不是派他监视我的吧?”
其实这也怪不得我会这么问,闷子当时大可以自报家门,可他非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借着老孙的名义去接我们,而老孙又完全不知情,所以这事搁谁头上都觉得不正常,我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小鸟“啧”了一声道:“怎么说话的,这么难听,什么叫监视?我那是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毕竟当时的情况特殊,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是被牵扯了进来。”
我这越听越糊涂啊,感觉整个人都像浮在半空中,一片云里雾里的,我问:“当时什么情况?”
小鸟故作为难地朝我眨了眨眼道:“这怎么说呢。”
我没理会他,直接扣了扣窗边的桌面,示意道:“怎么说?一字一句地给我说。”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不急不躁地说:“小羊,你是知道的,凭我们童家的地下情报网,想要查出那伙人去了哪里并不难。那个尸虺是出自于襄阳,顺着这条线索我们很快就摸到了匣子村,那匣子村隶属于保康县,是最往北的那一带,十分偏远落后,因为周边都是连绵的群山,而它被环绕其中,外形看似就像是一个匣盒子,由此而得名。”小鸟顿一下又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去了那山里。”
童家早年,童太爷那一辈,也就是我爷爷那个时期,正值军阀统治内战不断,童家一直从事的就是地下情报工作,因为手上掌握的全是机密,所以他们的身份也极度的隐秘和敏感。后来军阀势力四分五裂,童家自然也受到了牵连,童家的情报网一下子被打击得溃不成军,童太爷被逼无奈,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四处逃命。
到了小鸟父亲这一代,他暗地里又重整起了情报网,明面上风平浪静屁事没有,实则修生养息不断壮大。小鸟的父亲很有远见,脑子也灵活,觉得情报这种东西十分有商业价值,光用在战场上那太浪费了。于是分派了很多眼线全国撒网,收集所有可利用的情报,管他黑道白道,有需要者高价售得,竟也让他逐渐平步青云,在圈内占据了一席之地。
之前我就听徐半仙说,他那个湖北老表住在襄阳的某个偏远村子里,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所谓的匣子村了吧。这时,我突然又想起了之前心里一直存在的那个疑惑,我纳闷地问:“你为什么要跟踪这伙人?”
小鸟笑了笑,可我总觉得他这个笑容似乎意味深长,让我有些看不透,他说:“跟你一样。”
我愣了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我一样?我感觉整个人都快被他绕进去了,这小子这些年嘴皮子倒是学溜了。
见我没明白,他又笑了一下,这次笑容里却多了几分无奈,他说:“十年前,我老爷子也消失了。”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和你小叔一样。”
“什么?童叔也消失了?”我张了张嘴,那惊讶的程度决不亚于之前突然看到了小叔。我是个很会听话的人,小鸟最后说的那句话,看似无关紧要,但是我却听懂了,这童家老爷子的消失只怕也和我小叔有关。
果然,我听他又继续说:“当年老爷子是和你小叔一起离开的,至于他们去了哪里,要干什么,没人知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后来我们的人就发现了你小叔,紧跟着就查到了这伙人,我盯了这伙人很久,只知道他们似乎非常在意那个尸虺,至于那鬼东西到底什么来头,目前我们也不清楚。”
我脑子里一下子信息量太大,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叔他们当年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竟连童家也没办法调查出来?我一阵绞尽脑汁,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当年小叔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去找一个真相”,难道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真相,让他整整消失了十年?
我赶紧又问:“那童叔呢?”
小鸟摇了摇头,说:“至今下落不明。”
小鸟的口气很平淡,可我却听得心情沉重,我不知道在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表情下,究竟隐藏着一种怎样情绪,他又是花了多久的时间,让自己逐渐的去接受去习惯去看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