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整整一年的牛，佟易完完全全地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小牛馆。这一年，他7岁，到了该上学的年纪。
在当地，学前儿童如果不是智商有问题或者父母反对，一般6岁就开始入读学前班。佟易，属于后者。
入学是佟二英给办的，她家就在大队小学-临安小学的山脚下，正好她大女儿佟梦也6岁，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
学校规模小，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个班。于是，7岁的佟易和他6岁的外甥女，坐在了同一个教室。
等这一天，佟易等了很久。上学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意味着解放和挣脱。
放牛的生活，佟易过够了。他对于原本应该享受的童年生活，是那么的期盼。在可以躲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却早早扛起了家庭的责任，刷碗、扫地、放牛。除了生病，过去的一年，他再也不能跟其他的伙伴一起玩儿，一起闹。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放不完的牛。
90年代有一部老少咸宜的武侠剧《白眉大侠》，那段时间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看，片曲大家更是耳熟能详“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
佟易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吃完中饭，守在电视机前，等着1点钟开始的白眉大侠。一天三集，但每天他都只能看两集。两点不到，就会被催着去放牛。
9月1日，这天终于到了。佟易有了自己的书包，尽管书包是用洗得发白的绿色军衣改的一个褡裢。跟村里其他孩子背的五颜六色的书包一比，他觉得自己的书包很丑，但他还是很开心。
“小易，赶紧起来放牛了。”
佟易昨晚睡得很香，很死，他觉得自己再也不用早上6点多就起床。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听到母亲扯着嗓门在窗外叫，才知道是真的。
“嗯妈，今天我要上学了。”
他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就脱口而出。这句话，他准备了一夜，是他的免死金牌。
“快点起来放牛，放好了牛再去，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上学了。”
梁秀兰挎了一篮脏衣服，蹲在家门口小河边的码头上，亮着嗓子喊。
佟易的“免死金牌”，反倒成了自己的“绝命毒药”。
强撑着眼皮，佟易赶紧爬起来，乖乖地牵着老牛去了家门口不远的田埂，直到他看见了有小伙伴被爸妈骑车驮着往村外走，才着急忙慌地牵着牛回了家。
才扒拉了两口饭，佟易就火急火燎地催着母亲。
“嗯妈耶，他们都去上学了，你快点吃。”
梁秀兰不会骑车，只能牵着佟易，从小路走着去学校，把儿子送进了学校。
这就上学了？
佟易有点迷糊，不知所措，心里有大半是害怕，小半是茫然。一个新鲜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学校，眼前全都是陌生人，这让他感到害怕。他突然有点不想让母亲离开，甚至想还是回家放牛的好:学校是做什么的？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该怎么跟其他人相处？
校舍是青砖灰瓦的小房子，抬头看天，房梁、屋瓦就在头顶。学校班在整个学校的最前面，就在校门口的右侧。教室门前一颗挺大的桂花树，这年的桂花开得有点早，整个校园里已经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在飘溢。
学前班，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集班主任、语文老师、数学老师、体育老师、音乐老师于一身。
上学的第一天，佟易学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包书皮、削铅笔、写名字、认识同学···
这就是上学啊？这要比放牛好玩多了，又不累，还好玩。
佟易原来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是起床、放牛、吃饭、再放牛、吃饭、睡觉，周而复始，哪怕是长大后。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这么新鲜有趣。
学唱歌、学认字、学数数、学画画，佟易体验到了另外一种人生，前所未有的开心。
“小易，你跟梦梦比比，看谁数数厉害？谁先数到100就算谁赢！”
家人们把佟易和佟梦放到了饭桌上，想要看两个孩子比试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
两个孩子也都想在爸妈面前表现，一个舅舅，一个外甥女，谁也不想让着谁。
“1、2、3、4···”佟梦小佟易一岁，但反应一点慢。
“1、2、3、4···”佟易是舅舅，但并不占上风。
数到50往后，佟易就明显慢了下来，开始磕磕绊绊，甚至从六十几数到了五十几，而佟梦则慢条斯理，毫无压力。
结果很明显，佟易输了，憋着嘴，强忍住了眼泪。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跟别人的较量，他体会到了失败的滋味，很难受。
这只是个小花絮，第二天佟易就给丢到了爪哇国。
“你眼睛瞎了啊，踩我脚了。”何健指着佟易的鼻子，冲他叫道。
佟易还真没注意到，课桌中间的过道也就能容得下一个人，来回走，脚往多外伸就有可能被踩到。何健这一大嗓门，一喊，整个教室都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俩人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何健充满挑衅意味的攻击，让佟易原本打算道歉的话到了嘴边了又给噎了回去。
“我又没看到。”
这是佟易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跟陌生人的争端，心里有点害怕，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局面，在大家眼皮底下，对方蛮横地态度和语气，道歉服软太伤自尊，但不道歉，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没看到？没看到就可以踩人吗？”
何健原以为瘦小的佟易，会在大家面前向自己道歉，在众人面前立了威信。没想到，现在反倒有点下不来台。走到面前，狠狠地踩了佟易一脚。
“我也没看到，踩你一脚可以不咯！”
佟易脚趾头疼得钻心，没忍住，轻轻推了何健一把。
何健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吃了亏，上去对着佟易就是一顿挠，直到听到有女同学的哭声，才停下来。
“呀，他流血啦！”有女同学被吓哭了。
有人跑去报告了老师，很快女老师跟在后面跑到了教室。
“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打架的？”
刚进教室，女老师也吓了一跳。佟易右脸全是血，七八条长长的血痕贯穿整个右脸颊，鼻子也在往外冒血。再看何健，整个左手手指指甲已被血染红，指甲缝里甚至还有肉沫。
女同学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说给了老师。
“你，手伸出来！”
女老师从讲台上拿过戒尺，指着何健，大声叱喝。
“啪啪啪啪啪”五声清脆的响声。
“站到那去！”
何健不敢吱声，乖乖站在了黑板旁边摆放卫生用具的角落里罚站。
“佟易，你先回家，让你妈帮你处理下伤口。”
佟易吓坏了，刚才的一番冲突，他完完全全是懵的。整个人呆若木鸡，任由何健在脸上和身上胡作非为，到最后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路上，佟易哭了一路，回想起刚才的事儿，脑子里出现了各种报复的画面，包括找母亲替自己出头，找哥哥出头，姐姐出头，打何健一顿。
他觉得，这件事儿，是不做不行的，虽然不知道可能性有多大。
回到家，佟易哭着告诉了母亲自己的遭遇。
“你也真笨，别人打你，你怎么不知道反抗？我们不欺负人，但如果人家欺负我们，我们决不能怕事。”
梁秀兰一边听着儿子的哭诉，一边为他清理伤口，同时也在教育儿子。
太没上过一天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磕磕绊绊，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条生存法则，她不能不懂。
“小易，你没事吧？”放学后，肖晨来了佟易家。
肖晨是佟易的玩伴，也是学前班的同学，住在村子最后面的。
“晨晨诶，你们是好朋友，要互相帮助，要懂得团结。今天小易被抓成这样，你是不是应该帮他？下次如果在遇到这样的事，你们一定要你帮我、我帮你，这样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梁秀兰知道儿子胆小，只能先帮他找个好朋友，结伴成团，也许是个好办法，既能阻止伤害，也能让儿子学会独立和勇敢。
“嗯，我会的，我会帮他的。”肖晨也觉得有道理，今天上应该帮忙的。
有了母亲这番话和好朋友的表态，佟易重新找回了底气和勇气，心里打定了明天要出气的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