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九月份,天气很炎热,太阳挂在空中像个大火炉,那个年代虽然没有“温室效应”一说,但估计以那时候工业污染的程度,温室效应早已在无形中侵入了我们的生活,只是我们没有给它命名而已。
燥热的温度炙烤着大地上的一草一木,连空气中的水蒸气都好像被蒸发没了,又闷又热的天气让人感到窒息,一年一度的开学季就在这炎热的季节拉开了序幕。
马超背着新买的蓝色双肩书包,一蹦一跳地走向自己被保送进入的新学校,脸上还透露着稚气未脱的稚嫩,一看就是刚入学的新生。
说起保送这件事,马超至今还感到莫大的荣耀。当时马超刚在1990-2000学年度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取得了全年级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谁知道下学期刚开学第一天,全校师生在操场集合准备升国旗的时候,就听到大喇叭里传来校长的讲话:“同学们注意啦,下面我宣布一个好消息!根据县教育局的指示,我校五年级一班的马超同学将被保送进入我县第十八中学!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马超同学刻苦努力,为我们学校争光添彩,其他同学也要像马超同学学习。。”
校长热情洋溢的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面的内容马超全都没听进去,事实上在马超听到自己被保送进入W县第十八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傻掉了。俗话说,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这白掉的馅饼却实实在在的砸到了马超的头上,学校以前并没有这个传统,虽说不是后无来者,但也算得上前无古人。一时间,马超成了全校的风云人物,慕名前来一睹风采的人都快把教室的破木门挤爆了。
顶着“保送生”的光环,马超度过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假期,父母对自己的要求可谓是样样满足,和同学出去玩别人都会介绍,“这是马超,咱县唯一一个被保送进十八中的。”末了还不忘了加一句,“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在马超彬彬有礼的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之后,那帮人也有了互相吹嘘的资本,“马超是我朋友!”
在那短短的几个月间,马超的名字在W县彻底火了,几乎每个家长都对自己的小孩说“你要是像人家马超一样争气该多好!”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马超,马超只有一个,不可复制。
这是马超“成名”以后经常说的一句话,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那会儿大家都叫他“六哥”。
边走路边在心里回味的空当,马超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路口。说是路口,其实就是一个小胡同,W县第十八中学的校园就位于这个胡同的最深处。
路口左边是一幢三层楼高的商场,里面啥都有,W县最时髦最流行的物件都是从这里先传出去的。路口右边是一排溜的饭店和网吧,还有一家中国农业银行。
W县第十八中学在学院路上,但整条马路只有这一家学校。不过毫不夸张的说,学院路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地带,因为这里人流量大,而且周围的娱乐场所也比其他地方要多得多,很多人都喜欢跑很远的路到这里上网、吃饭、打游戏机。
马超站在胡同口,望着周围新鲜而又陌生的景象,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就在马超东瞅瞅、西望望的时候,身后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喂,你TM到底走不走啊!好狗不挡道,赶紧给老子让开!”
马超听到如此骇人的话语不禁吓了一跳,赶紧闪身让开路口的位置,缩着脑袋偷偷瞄了瞄说话人的样子。
嘴里骂着让马超滚开的是一个长相挺滑稽的胖子,头发稀疏,眼睛小的只剩下一条缝,脸上胖嘟嘟的,腮帮子上还带点红晕,上身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红色耐克短袖T恤,但在马超眼里,眼前这个胖子真是白糟蹋了这件好衣服。
“看什么看,再看小心老子打你!”
嚣张的小胖挥舞着拳头,再次出言恐吓马超,但他说话的样子却一点都不吓人,反而让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没没。。没看什么,就觉得你的衣服挺好看的。”
马超连忙摆手,低头小声说道。
“那是!我这件衣服可是花了300块钱买的,能不好看吗!”
小胖听马超这么一说,立马变了副神情,摸了摸身上的耐克标志,自吹自擂道。
“300块钱。。”马超瞪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相信。
“哼,土包子!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挺顺眼的,以后你就跟我混吧!”
小胖扬起脑袋,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双手叉腰对马超说道。
“我叫马超。。跟你混是什么意思。。”
马超单纯地问道。
“我看你小子也是个乖学生,跟我混的意思就是以后我罩着你,以后在学校里谁要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我叫权有钱,以后你就是我权有钱的人。”
小胖指着马超傲然说道,那神情就像是主人对待仆从一样。
“权有钱.”
马超小声重复着。
“啪!”一声清脆的敲打声响起,马超不明就里的挨了权有钱一记爆栗子。
“叫我权哥!”
权有钱用近乎命令的口气对马超说道。
“权哥。。你干嘛打我啊?”
马超捂着脑门,使劲揉了揉。
“打你是让你记住,以后别没大没小的。走吧,一会该迟到了。”
权有钱不等马超反应过来主动揽着马超的肩膀朝胡同里走去,以至于在开学第一天,马超就稀里糊涂的认了一个“大哥”,还不知为何的挨了一个爆栗子。
权有钱扭动着胖胖的身躯,旁边瘦小的马超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若干年后,权有钱的身材没变,但却多了个外号——权扒光,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从权有钱是老大变成了唯马超为尊。几年后,当马超和权有钱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六哥都不会忘了给我们可爱的胖胖的八哥一记爆栗子。
。。
马超捂着脑门在权有钱的“挟持”下来到了朝思暮想的W县第十八中学的大门口,但当马超第一眼看到校门口悬挂的白板黑字的牌子时,马超心里有些微微的失望。
斑驳的校牌,加黑加粗的“W县第十八中学”已经有几个字掉了漆,看起来残缺不全,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神圣。
再看校门口的保卫处,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门口悬挂的“保卫处”的牌子不知为何掉了一个钉子,也没有人去修,摇摇欲坠的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从校门口朝学校里面望去,两个篮球场却只有三个篮球架,教学楼也只有三层楼房那么高,还不如小学的教学楼。
马超心中的失落感越来越强,说实话他对十八中的第一印象糟糕透了,一直以来带给自己无限荣耀的地方就是眼前这个样子,无比向往的天堂原来只是自己脑海中的意淫,有一瞬间马超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相比满腹抱怨的马超,身旁的权有钱却表现的无比兴奋,只见权有钱脸上露出微笑,本来就小的眼睛被腮帮上的肉挤得更加微小。
“十八中!我来了!”
突然,权有钱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状,此举不但吓了马超一跳,周围很多来来往往的学生也被权有钱的举动惊讶的频频回头。
“你怎么这么激动?这里有那么好吗?”
马超不知道权有钱为什么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好奇的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十八中是全县最有‘实力’的学校,本来我爸说要把我送到外地的私立初中去读书,我死活不同意,就想来这里。因为我要征服十八中,我要做十八中的老大!”
权有钱说到最后是用近乎吼出来的语气说的,虽然音量不大,但还是被很多过路的学生听见。
“喂,小子,你说你要做十八中的老大?”
权有钱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看似高年级的学生走过来对他说道。
马超和权有钱两人愣了愣,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问话的那人。
为首一人上身裸露,一手插在牛仔裤兜,一手拎着牛仔褂,一头长发看起来像是今早刚清洗过,还抹了摩丝,在阳光下,油亮的有些反光。
在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长着一张老鼠脸的瘦子,一个是染着黄毛,左边耳朵还打了耳洞的高个。
这三人身上明显流露出很强的社会气息,往那一站,马超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刚才质问权有钱的是老鼠脸,只见他吊儿郎当走到权有钱面前,拍拍他的脸。
“小胖子,问你话呢!刚刚是不是你说的要当十八中的老大啊?”
老鼠脸阴阳怪气的问道,还使劲捏了捏权有钱脸上的肉。
“不不不。。大哥,我没这个意思,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当真。来来来,抽烟抽烟!”
说着权有钱从裤兜里掏出印有“中华”字样的红色烟盒,给老鼠脸三人一人让了一根烟。
“哟!还是中华呢!看来你小子家里挺有钱啊!”
老鼠脸接过权有钱递过来的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老鼠,在学校门口最好不要抽烟。”
站在中间穿牛仔裤没穿上衣的男子提醒了叫“老鼠”的男生一句,随手将中华烟别在了耳朵后面。
“你们两个是新生吧?在学校里最好老实一点,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还有,如果你不想被抢,以后最后不要带’中华‘来学校。”
裸露上身的男子冷漠地对权有钱说道。
“啊。。不好意思大哥!我新来的,不知道规矩,大哥你叫啥呀?我以后能不能跟你混?”
权有钱听到男子的忠告,赶忙把“中华”藏到裤兜里,一双小眼睛还不时往周围瞄一瞄。
为首那人根本没理睬权有钱,径直走过两人身旁,往学校里走去,黄头发紧跟在其后。
“喂,小胖子,中华给我留着!”
老鼠脸冲权有钱小声说了一句,小跑几步追上前面两人。
此时已接近八点,校门口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剩下马超和权有钱站在大门口。
“你们两个学生,还不赶紧给我进来,一会锁上门你俩也别上学了!”
门卫朝马超二人吼了一句,权有钱撒脚丫子就往学校里冲,一边跑还一边对马超说。
“看见没,刚才那人才是真正的社会哥!往那一站不用说话我就觉得有压力!”
马超不知道“社会哥”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心思想那些玩意,他现在只想着在打铃之前冲进教室,于是马超敷衍着说了一句。
“他的肌肉确实挺酷的!”
。。
“呼~!呼~!”
二人呼哧带喘的跑到初一一班门口,当两人一同挤进教室门口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彼此竟然是同班同学!
“你也是一班的?”
权有钱找到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一个座位,屁股刚一坐下就问马超。
马超本来是想坐在靠前一点的位置,但无奈在校门口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只剩下后排还有几个空位,虽然对权有钱有些不满,但还是选择坐在了他的旁边。
“你也没问过我啊。”
马超将书包放在书桌上,没好气的答道。
“卧槽,这鬼天气也太TM热了吧!”
权有钱没听出来马超埋怨的语气,两只手不停地扇着风,还不时掀起上衣擦拭额头的汗。
权有钱打开窗户,但没有一丝凉风吹进来,他咧着嘴朝马超抱怨道。
“这破学校,怎么连个风扇都没有!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马超不愿意搭理他,将书包里崭新的笔记本和铅笔橡皮取出来,放到桌面上,然后掀起书桌将书包放到桌子里。
“哎,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呢!”
“你少抱怨两句就好了!”
“哎,我说你!我是你老大,有这么跟老大说话的嘛!”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着嘴,倒也彼此增进了不少感情,在上课铃响过将近十分钟以后,初一一班的班主任老师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出现在众人面前。
“咳咳!大家安静一下!”
马超班的班主任是个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败顶,下巴很尖,耳朵上架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很厚,而且灰蒙蒙的,看不到眼睛,本就阴冷的面部因为这副眼镜又平添几丝阴翳。
“各位初一一班的新生们,初次见面,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姓李,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提前打好招呼,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严格遵守我制定的班规,如果谁胆敢违反纪律,那么后果将会是非常严重的。”
李老师的自我介绍非常简短,但让底下的同学都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而生,尤其是在看到那厚厚的灰蒙蒙的镜片竟反射出一丝精光的时候,大家心里都在默默地对自己说:千万不要惹到他!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学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李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对这样的情形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下马威吓到了这群新生,以后管理起来要轻松得多。
李老师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但给人的感觉仿佛比哭还难看。
“好了,下面请同学们依次到讲台上来做自我介绍。自己毕业于哪所学校,有什么兴趣爱好等等,介绍的越详细越好。”
李老师说完就走到讲台一侧,示意左起第一排的一个女生上台做自我介绍。
只见那个女生很大方地走到讲台上,面带微笑,说话前还朝台底下鞠了个躬。
“大家好,我叫苏雪,毕业于第一实验小学,以前在五年级四班。很高兴能来十八中读书,也很高兴和大家在一个班级。我喜欢跳舞,画画,唱歌,希望以后能和同学们互相帮助,互相学习。谢谢大家!”
一连串流利的话语脱口而出,包括马超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苏雪下台后还愣愣的望着她的背影,所有人都被她自信、大方的表现所折服。
而且不得不承认,苏雪是一个长的十分漂亮的女孩子,梳着马尾辫,骄傲的立在脑后,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背部挺得很直,坐着的时候也一样。
“喂,她叫什么?是叫苏雪吗?长的太漂亮了!我要追她!”
权有钱目不转睛地直勾勾地望着苏雪,拿胳膊肘子捅了马超两下。
经过权有钱这么一捅,马超收回目光,但还是用眼角的余光不停地扫向第一排最左边的马尾辫,不得不承认苏雪的确是他见过的最票的女孩子。
很快,同学们一个个上台轮流做自我介绍,到马超的时候,马超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握紧双拳径直向前走,不只是谁伸腿绊了马超一脚,马超一只胳膊猛地向前伸出勉强保持住平衡,险些摔个狗啃屎。
“哈哈哈。。”
马超滑稽的举动引来全班的哄堂大笑,马超赶紧调整了一下姿势,憋红了小脸冲台下大声喊道。
“我叫马超!骑马的马!超然的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