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经到了民国八年。
大清朝如同倾覆的大厦,早已不复存在。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推翻了大清朝,也带来了巨大的动荡。
各地军阀崛起,连年混战下来,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越发困苦。
顾家虽是虹文县的大户,但是这些年下来,家财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如今的顾家外强中干,只有南大街上的绸缎铺子还勉强能够营生。
至于城郊的田产,十有六七都被顾之宏拿来孝敬了盘桓在虹文县附近的刘督军。但即便如此,顾家在虹文县仍旧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因为跟刘督军交好,得到刘氏军阀的庇护,顾家虽不如从前富贵,但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而此时的小满已然在顾家生活了整整十年。
当年那个黑瘦的小丫头,如今已经亭亭玉立。
她站在妆镜前,凝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肌肤胜雪,一弯浓淡适宜的柳叶眉,不用画笔勾勒已经恰到好处。水灵灵的杏眼称着薇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嫩红如樱桃的小口,整张脸精致而小巧。
如今的小满,竟比她娘亲白小敏和表姨米芸香更加明艳动人。
她信手将一头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挽成两根鞭子,再用妆台上的胭脂涂抹到脸上。不一会儿功夫,一张白皙红嫩的脸蛋就变得微微有些泛黑。
小满使用的胭脂是芸香特意为她调制的。这胭脂选用天然材料制成,有滋养肌肤的作用。只是胭脂的颜色偏黑,涂在脸上反将她胜雪的肌肤弄得黑不溜秋的。
这正是芸香想要的结果。
自打小满十二岁起,五官越发精致,从前的黑皮肤也开始慢慢变得白皙。一个美人胚子就快成形。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芸香敏锐的察觉到大房太太陈玉兰对小满的敌意。
芸香深知女人的妒意有多可怕。而小满的容貌足以让顾鸣枝产生妒忌,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芸香出身青楼人家,并无娘家可以依靠,又是妾室的身份。她在顾家大宅中能跟陈玉兰相斗的资本,只是顾之宏对她的宠爱而已。
与其靠自己去保护小满,不如让她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有时候,伪装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因此芸香花重金请制胭脂的艺人,为小满专门调制了这款胭脂。目的就是遮住小满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让她可以在顾家跟陈玉兰母女和平共处。
小满对镜整理了一下衣衫,满意的冲着镜子吐了吐舌头。那镜中的人也调皮的冲她吐了吐舌头。
她莞尔一笑,出门去了。
小满出了小院,走不多远就到了荷花池。
荷花池一侧的私学早已不复存在。高夫子年老体弱,在四年前辞别顾之宏,回家养老去了。
当年的陪读小丁,也因为年纪大了,不方便再跟小姐们一起读书,而早早的跟随他父亲丁管家去田庄帮忙了。
现如今,荷花池畔的小院已经改做小姐的刺绣房,专门供顾鸣枝和小满练习绣花用。
毕竟大家闺秀将来是要嫁人为妇的,要是不会一点儿针黹功夫,会被夫家笑话。所以大夫人陈玉兰便做主将私学改为刺绣房,还请了手艺好的绣娘来教刺绣。
大夫人着力想培养她那宝贝女儿。小满却因此沾了顾鸣枝的光,学得一手好针黹。
八月盛夏天,正是酷热难耐的时节。小满想趁着天色还早,到刺绣房里好生再练习一下。
在有几天就该开学了,到时候她的时间就不能再放到刺绣上。
如今她和顾鸣枝都在县里的中学上课。中学是洋鬼子传教士学开设的,里面的课程跟高夫子所授相去甚远,但却让小满感到新奇。
她埋头刚走进刺绣房的院门,就见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小满冲那人微微一笑,问道:“鸣枝,怎么大清早就这样风风火火的?”
来人正是顾家大小姐顾鸣枝。
如今的顾鸣枝已然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她的模样跟小时候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身姿窈窕,倒是透出几分少女独有的韵味。
“小满,你可算来了!”顾鸣枝风风火火的过来拉着小满就往屋里走。
十年的朝夕相处,使得顾鸣枝和小满如同亲姐妹一样要好。尽管这些年米芸香和陈玉兰明里暗里相斗不止,但这两个小姑娘之间,却真正培养出一份难得的友谊。
顾鸣枝拽着小满的胳膊走到一张绣架前。不用她开口,小满已经知道她的目的。
“又是你娘交代给你的任务?”小满摇了摇头,“我若再帮你,早晚得让你娘发现。我可不想惹麻烦!”
“求你了!小满,我的好妹妹!”顾鸣枝扯着小满的衣袖不放。“姐姐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真的没时间绣什么花。”
“什么事情能比你娘交代的绣花还重要?”
小满随口一问,不想却引来顾鸣枝一声惊呼:“这个你都不知道!”
她正色说道:“你没听说吗?花老板来虹文县了!”
花老板?!
小满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顾鸣枝口里说的是什么人。
所谓的花老板,不过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戏子。此人姓陈命森,因为长相秀气,所唱的又都是旦角,所以人送‘小花郎’的绰号。
梨园行当但凡有些名气的,都以老板称之。所以这小花郎大家都管他叫花老板。
顾鸣枝迷恋小花郎,是小满早已知道的事情。
她恍然大悟。难怪这大小姐一大早就来刺绣房等自己,原来是为了她那心心念念的小花郎。
“好吧、好吧,既然咱们的大小姐要去会情郎,我就勉为其难的帮帮你吧。”小满话音一转,“这可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哦!”
“还是我的小满最好!”
顾鸣枝见小满点头,把绣花针往她手里一塞,人已经朝外面跑了。院子里只回荡着她那一句话,“回头我给你带戏票回来!”
小满看着眼前那副花开富贵的刺绣,摇了摇头无奈的坐到了绣架前。
要想绣好这幅花开富贵不难,但是要想绣出顾鸣枝的水准却有些费事。
小满的绣工比顾鸣枝好很多,却偏偏要故意绣得很烂,才能不让她娘看出来。这对于绣工出众的小满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她握着绣花针发愣,却听门外传来‘砰砰砰’几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