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老一少,站在青云之上,默默的看着远方。
脚下是流云滚滚。
“从这里下去,就是尘世间了吧?”
穿着白色道袍的少年问这旁边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不是他的师父,他的师父是青云之上的青云子,而这个老人只是青云观里一个扫地的。
老人是青云子的师兄。
青云观就剩三个人了。
少年很明显与这个扫地老人比较亲近,因为老人不是他的师父,不会逼他去练那些复杂又枯燥的剑法。
“青云观快散了,隐世五百余年,该走的走,该老的老。”老人并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的,青云观快散了。
“师父。”
少年端端正正的坐在硬的硌人的蒲团上,对着自己身前的老人虔诚的拜了下去。
老人真的很老了,无论是白胡子,还是白眉白头发,都预示着老人真的很老了。
“你的剑,怎么样了?”老人用着颤颤巍巍的口吻,仿佛在询问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禀师父,徒儿已经练至未生了。”少年恭恭敬敬的回答,仿佛在回答着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
青云九重剑,九重皆不同。
一重断往念,二重登道门。
三重剑未生,四重初会意。
五重临碧落,六重看黄泉。
七重指寰宇,世间皆寂寂。
八重九重天,轮回上九天。
这是记录在青云觉上的一段话,也是青云观青云九重剑的序章。
青云九重天,对应着九式剑,分别是往念、道门、未生、会意、碧落、黄泉、寰宇、轮回,还有九天。
少年十三,已至未生,本应是天赋可嘉,但老人还是摇了摇头。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徒儿也是年少,扫地的师兄虽看似健朗,实则也是暮期将至,不过多久,青云观就该剩下徒儿一人了。
传承千年的宗门,最后也难逃出历史的车轮。
“柳叶桃花有何不同?”
少年坐在巨石之上,面对着涛涛云海,问到。
天地不会作答。
那只好自己作答。
“柳叶青青桃花粉。”少年笑着说到,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回答,又问道:“青云与俗世有何不同?”
天地仍不作答。
少年也不作答,他不知道该怎么答,自己未经尘世,要怎么答?
没法回答。
云海在少年的脚下翻滚着,变换着,如山下多变的尘世,只需一秒,便不再是之前的模样。
少年沉默的坐在巨石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一把青色的剑躺在他的身旁,剑鞘上有青色的云朵。
似青云观旁流转了千年的云海。
“师父,我想看看山下的模样。”
少年低着声说道。
按道理说,修行之人不应贪慕俗世的浮华艳丽,但没见过的,没经历过的,总归是好奇的。
何况他还只是十三岁的少年,终日枯燥的过程,对他来说难免都是折磨。
老人没说话。
扫地的老人进来了,慈祥的摸了一下少年的头。
“让他出去吧,年轻人,总该到世间走走的。”
“他还小。”
“不小了,我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在到处斩妖除魔了,不是吗?”
“俗世比妖魔更可怕。”
“师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嗯……”
两个老人在一起,看起来更老了。
少年才懂,岁月,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师父,我的剑到会意了。”
少年长行了一礼,白嫩的脸上充满了喜悦的潮红。
“三个月,不错。”老人点了点头,可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笑意。
少年三个月观云海奔腾而领悟青云会意剑,放眼历史,天赋可登前三。
可老人太急了,他像一个渐渐被黑暗笼罩的人,他总是渴望再看见一点光明,再多一点光明。
少年再努力,也无法把下落的太阳,重新拉上青云。
少年眼中一片茫然,剩下的,都是苍白。
“师父快死了。”
少年坐在扫地老人的身边,低着头。
扫地老人放下手中的经卷:“人总会死的,不死的那叫仙。”
“可我不希望师父死,我不希望青云,就这么没了。”少年的声音渐渐的哽咽,清澈的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竟是那样的沉重。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抚摸着少年的头,眼中的光,在一点一点的暗淡。
师弟要去了,再过不久,自己也要死了,青云观留下一个小弟子,该怎么办?
“我的剑已经会意了,你说如果我再到碧落,师父是不是能再开心点?是不是我到了九天,师父就不用死了,您也不用死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在青云观,过上一辈子?”
少年哽咽的话语飘散在了天地中,飘散在了云海里,飘散在了无垠的星空里与无垠的大地上。
“师父,我马上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等我回来,就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少年跪在地上,可是老人却再也不会回答他一句话了。
香檀木做成的棺材静静地躺在青云殿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另一个老人把黄纸洒入云海。
“师父,师伯说成了仙就可以救活您了,稍微等等好不好,等等……等等……师父您在听吗,徒儿想你了,回来好不好,徒儿真的好想您,回来……回来,徒儿一定认真听师父的话,努力修炼,把我们青云观发扬光大,呵呵,呵呵……呜呜呜……”
少年的哭声在大殿里盘旋,风吹过,黄纸遍地,满山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