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家庭环境比我和老二的都要好很多,他没有我们所面临的诸多问题,所以他能够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当然他本身也是个专注的人,这也是为何日后他能够豪取探花的原因。
老二常说乾儿就是小时候家长嘴里那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在老大这样的人的阴影下苟活了多年,虽然无比痛恨他们,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有自傲的本事。
没办法,整不过他们。
我们都是一群很相似的人,大家有近乎相同的际遇,也遇见很多问题,就像关于父母这一点上,我们都是有难言之隐的,其实我一直有意的避开这些敏感的话题,不想谈论,因为不管怎么样,他们始终都是我们的父亲母亲,是给予我们生命的人,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们没有资格去评价或谈论他们,你不行,他不行,我也不行。
父与子,天与地,世间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只是很抱歉的是,我们都让父母他们失望了,虽然程度深浅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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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哥有严母,对他很苛刻,在对凯哥的学习成绩彻底失望后,就转而苛求他的行为,不允许带外人进家,不允许假日出门,不允许玩电脑或手机,动辄就是打骂,初中时凯哥好多次被打的小腿青肿,大冬天让他在庭院里罚站,顶着大雪,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有一年的春节,他妈为了不让他回家拿到压岁钱,就和他一起留在城里,从年三十到初六,他和他妈每天就是静坐在屋里,不看电视也不上网,什么都不做,两个人就只是在那里发呆。
所以凯哥这么多年一直活得都很艰难,我们看他一直在笑着,但又能有多少人知道这背后的痛苦呢。
他已经习惯了在黑夜中静静地舔舐伤口。
昨晚我们一起喝酒时,因为第一次离家,很长时间没见了,大家都有所变化,凯哥一直拽着我不停地喝,干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实在不行了,我摆摆手说喝不下去了。
凯哥却坚持给我满上,嘻笑道:“最后一杯好不好,你总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给你大爷,抓紧滚犊子,刚才喝了多少,我实在喝不下去了。”
凯哥靠过来,跟我勾肩搭背,笑嘻嘻道:“哎呀,干了嘛,这点小事您老人家还在乎?”周围阿泰子正他们一行人都笑我们。
我正不耐烦地想把他推开,他忽的神色郑重,“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老大,真的,从当年进班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混。”
“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拉着我,替我扛着,我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混了。”
“这一杯,我敬你,老伙计。”
六年前的开学报道,他不仅迟到,而且还没有学籍,进班的时候座位已经被分配完了,众目睽睽下他僵立在门口,脸色苍白,自己也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像条败狗似的垂下头准备回身离开。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我这儿没人,来这儿坐吧。”
只见隔着老远有一人站起来,冲他招了招手,拉开身旁的椅子,让他坐下。
后来他跟那个人混了六年,后来他们成为最老的朋友,后来有更多的人加入他们。
但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他们俩人。
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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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如凯哥他母亲这般严苛,我也从不曾对此置一词,我们没有权利去对别人的家事进行评价,也没有资格给出建议。
但当他和他母亲决裂,离家不回时,我却一直反对,极力让他回家,不同意他现在的行为,为此我们争吵的很厉害,几乎拳脚相向,凯哥当然不会同意,他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他觉得我根本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而我则是认为母子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管怎么样,她始终都是你母亲,她只是希望你好而已,你没必要拿这种小孩子离家出走的把戏来抗争,这种事情毫无意义,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很优秀的人,但若是连最基本的孝义都没有,那也没必要做朋友了。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凯哥被找到,被带回家去,但也有个好处就是,他母亲不再对他过多的管束了。
只是我还是不认可这种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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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要离开父母,离开家乡,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以为自己很伟大,能够做出一番事业,但只有真当你在外漂泊日久,才会明白什么是家,父母对你有多好。
多年后仍旧独身一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厮混,每当深夜寂静无声时,心里总是抑制不住的孤独,仿佛与整座城市都在疏离,其实早已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记得有一年春节,我跟着二哥出去玩,因为他过完年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一直在跟人讨论结婚的事项,但他买房子是在外省,还是在二嫂她家那边,所以这个过年去哪就是个问题,而且双方都是独生子女。
不过我印象最深的是,当时本家的一个哥问他以后老家的房子怎么办?
二哥毫不犹豫的说:“等我老了,我就搬回来住。”
本家那个哥说:“那你买的房子怎么办,还没到时限呢?”
“卖了不就行了吗,我难道还真能住七十年?!”
“这房子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我肯定不会卖的,再说了,我父母都在这儿,爷爷奶奶、叔伯兄弟也在这儿,我还能去哪?”
“我死之后,就葬在这儿,就葬在我父母旁边。”
二哥并不知道他的话对我有多大的震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忽然间真正明白了故乡的意义。
什么是故乡?
生于斯,长于斯,埋于斯。
故乡就是那个葬着你的父老乡亲,那个你混迹多年、有着一群狐朋狗友的地方。
他们在这儿,所以我也在这儿。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