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老马这几句话还没说完,十班当即就有几个女孩哭出声来,其他人也都哽咽着。
小小的三尺讲台,他们注定要在此耕作一生,小小的县城,他们可能会在此终老,天地之广,四海之大,人生何其精彩,生命何其璀璨,我们注定不甘于平凡,而他们只能送走一批又一批像我们这样的学生。
生于斯,长于斯,埋于斯。世界未曾在他们面前展露,但我们的足迹,注定会有他们的身影印在其上。
当毕业典礼结束,我们各自拎着板凳回教室,黄昏之下,鬓发染上暗金色,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闪烁着青春的光芒,照亮昏暗的天色,这个留下他们无数足迹和记忆的校园,终于要与它别离了。
我们如乳燕归巢回到属于自己的教室,那个属于自己的位子,大家像是打了兴奋剂似的,闹哄哄的叫来叫去,阿硕见人就抱,也不管是男是女,跟疯了差不多,他刚刚用力拥抱完大牙,一回首就看到我,然后冲过来。
“兆,毕业了!毕业了!!”他声嘶力竭的冲我吼道双手挥舞着,跳起来抱住我。
我也用力托着他,安慰他道:“嗯,毕业了,我们都毕业了!”
不过这个臭小子一边喊一边奋力用拳头锤我的背,我惨叫一声,一把将他推开,攥着他手腕,一扭,迫使他转身,接着就是一巴掌印在他尊贵的臀部,啪的一声脆响,这回轮到他惨叫了!
我又接连扇了几巴掌,他连连求饶,我觉得不能太过了,便将他放开,他又愤怒地扑上来锤我几拳出气,我一瞪眼,“没完了?”他立马变成轻轻抚摸了。
忽然门口一阵骚动,老瓢从门口进来,大马金刀的往台上一立,全场为之一静,我们一如既往的抬头看他,等待着他讲话。
他神色肃穆,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向下扫视我们,声音洪亮,可惜我已经忘记他当时讲了什么,一直觉得很遗憾,毕竟那是他最后一次给我们讲话,但我连一句也没记住,只隐隐记得后来全班都沸腾了,许多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拿出三年来一直偷摸着玩的手机,争抢着和老瓢合影。
而老瓢他则像个青涩的年轻人,红着脸,腼腆地笑着站在闪烁的灯光中,一个又一个他的弟子争着上去与他合影,要他签名,他也来者不拒,无论谁要都认真的签下名字。他也一直在笑。
由于签的太多了,最后他不再签了,要走,我们簇拥着他,不断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他连连摆手,将所有人都挡回教室里,折身一人离去,当时我恰好从后门出来,只见他侧身从门里出来,走了三两步,用手擦擦眼,便下楼而去了。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了他眼角的泪,但更多地是不确定。
因为当时整个走廊里空荡荡的,大家都忙着拍照留念,拥抱哭诉,只有我一个人无意中出来看到他哭了,难以置信,那个在我们印象中强硬、严厉、任谁都骂的人也流泪了?
彼时我没有与任何人说,而是返身回到教室,与我那些同行三载的兄弟们用力拥抱,勿需多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彼此心知肚明。
不过我们几个人在教室里毕业留念,唯独不见凯哥,我问子正,他说他也不知道,其他人更是不用说,我往四周一看,没看到许诺,心中便隐隐有个猜测。
直到过了一会儿,他眼睛红红的回来,我们都很惊讶,纷纷询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只是在那默默收拾东西,我皱眉,站在他面前,质问他道:“你他妈不会是去跟许诺表白去了吧?”
他还是没说话,这让我更加确定,我愤怒地冲他大声吼道:“我早就跟你说她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是不听,你跟她不可能的,还跟个傻子似的为她做那么多事,现在倒好,撕破脸,彻底拒绝了!”
我冷着脸来回走了几步,用力敲敲桌子,“她在哪?我去找她,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凯哥自是不愿,说人家早就坐车走了,我去了也没用,还是算了吧,我和他争执几句,劝他无果,便摇头走开,反正都毕业了,以后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正巧碰见了广升,他一个人独自站在位子上,神情淡漠,在这个疯狂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情感,而他却孤零零地站在那儿,与众格格不入。
他这个人很腼腆,说话很少,表达能力更差,朋友自然少得可怜,只有我跟凯哥两个人,到初三,他跟我的友谊反倒越来越深,我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
我很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向他伸出双手,“广升,毕业了!”他也勉强地笑着和我拥抱。
其实我依然很怀念那时的我们,大家都还没变;凯哥还在努力学习,阿泰还没走偶像派,老大还是那么萌,子正还是很单纯的,明非依然在刷存在,硕儿还跟紫薇谈恋爱,我还那么年轻,最重要的是,大家还在一起。
狂欢过后留下的只有空虚寂寞,我们走的时候,老六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冷冷清清的,一切繁华,终将归于虚无。
我们在楼下推着车子勾肩搭背离开时,默默抬头,仰望那间教室,我待了三年;那扇窗户,我曾倚窗谈笑;那个座位,我曾坚守数月;那个人,骂了我三年。
记得后来在空间里看到别人发说说,上面这样写道:“还以为是星期五,过两天他们又回来了,直到看见教室里都空了,桌子上的书都搬走了,孩子们都背着书包走了,才突然明白原来他们毕业了。”
我常喜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例如高考结束后,大鹏考的很差,我问他,“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回到高一的那天下午,你会在那张纸上填什么,从文还是从理?”
当然像大鹏这种死硬分子自然是咬牙切齿的说自己死都不学文,呵,别让我在看见他,不然老子剁了他,这混蛋!!
而我也常问凯哥,愿不愿意从老六中毕业,还想回到六中吗?凯哥也总是不耐烦道:“傻子才他妈愿意再回去,我是绝对不想再看见老瓢那张嘴脸了!”
我本以为他是很怀念当年的生活,但是没想到确实这个回答,让我难以接受,而后凯哥也反问我愿不愿意回去。
沉默良久,忽的想起老二浪荡的笑,想起驴哥的肤色,又想起胖哥的暖,郭哥的慷慨豪放,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岁月一往无前,我们来不及回首,也忘了道别,只能就此默默离去,既然无法阻挡,那不如放开一切,昂首前行。
让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