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横飞,夏诚的部队不断的朝狭窄的龙眼塘冲口内的清军土垒展开争夺,然前方炮口火光不断,弹丸如雨。
炮弹四下,炸起一团团比人还要高的石土峰浪,人皆倒避,不得前。
夏诚胯下的白马焦乱嘶鸣,按说这本是匹从安徽游击将军袁贵手里夺来的战马,听惯了炮击枪声,但现在被现场激烈的战斗刺激的前后晃走。
昨天下午,韦俊、罗大纲、夏诚等等太平将领在西河村村头祠堂召开军事会议的同时,一身戎装的向荣在山寨墙上,通过观察眼前山前的太平军各处营地炊烟,也得出了眼前太平军要采取军事行动,从内看出了苗头。
立即在山寨内召开手下各部的军事会议,向荣高坐案后帅位,仔细看完眼前到会的诸军事将领。
正声道:“各位,今日看这架势,明日长毛怕是要来拼命,老夫欲先发制人,今夜先攻他一阵,如何?”
清军将领及各部,如今虽在向荣的带领下一夜拔营,继而克敌寨,歼城外太平军其部千余之众,但说实话清军的拼命劲头却远不及太平军。
各将领对与太平军之间的白刃拼杀,多多少少都有点怕,他们更希望据寨墙、壁垒而守,待敌来攻。
向荣说话一时无人应答,而向荣本部心腹—和春、邓绍良等之流本欲回话,却被帅案后的向荣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们不必出头来。
向荣心里也有盘算,这两仗多是自己和春、邓绍良等嫡部打的,但现太平军大批开来,光靠自己是万万打不了这么多人的。
就算自己一身是铁,能打几颗铁钉的!
堂前众将领及其部属也逾万余人,须经战阵,训练出一两只敢战的人马来,分担一下本身眼前的压力才行。
通俗易懂的用LOL的方式来说,向荣本人已经超神,然队友太坑,光靠自己一人是守不住水晶的,必须带几个队友发育起来才行。
如此才能在进入敌方野区、和偷敌方水晶时不被对方群殴,在有人分担压力的情况下,不超一V2的去打爆敌方水晶。
“敢问向军门,是从何处得知长毛明日便要来扑营的呢?”
左手下方新到将领湖北阳郧镇总兵——邵镇龄抱拳行礼,有些疑问道。
此人发问,向荣倒不好无视起来,说起来邵镇龄到来当日便应众将请求,去赛尚阿面前为被下旨斥责、已赋闲的向荣请求其重新招用。
当时赛尚阿已经因为战事形势的不利,有了重新启用向荣的念头,但因为向荣原先就是自己请求皇帝斥罢的,现在却再用他有些打自己嘴巴子,正下不来台。
若用之,以后易被这些兵将借此挟制,如不用,形势比人强。
正纠结间,新到的湖北阳郧镇总兵——邵镇龄来为向荣说情,正好给了赛尚阿台阶下,于是同意了向荣负责北线。
(具体看第七十一章内外战火中情节。)
现就阳郧镇总兵邵镇龄的发问,使得向荣心头一想,这也是个说服这些人的机会,于是道:
“这些长毛贼,老夫连日观其情形,往日贼各营炊烟升起的时日皆有迟有前,今日傍晚却同时起灶升烟,若无受统一号令,必不如此。”
“军门即有筹划,镇龄愿听差遣!”
左下手的邵镇龄闻之,遂又抱拳请命,请求向荣差派,他初来乍到,不甚了解太平军的厉害,多少有些愣头青,二来向荣本是名将,战阵之事估计多有筹划,即敢欲行战事,多半不会输。
自己刚来,正好在众人面前露一手,功名之心,谁不曾有?
阳郧镇总兵邵镇龄这一请命,接二连三地也有不少多少敢战的将领也开始请命。
许多人见别人相继请命,自己不请命岂不是白白矮了别人半分?向着别人漏了怯?
战场交兵也不一定差派自己去,用后世的话讲,表不表态是态度问题,能不能做是能力问题,这永远是两码事儿!
与坐者纷纷请命愿战,皆表态愿听帅椅上的向荣调遣!
向荣见下座中一众请战者,心里亦有几分高兴,他并非不知有许多滥竽充数者混插其间,然这较往日已经是有所改观了。
往日派遣出战,这个不能、那个莫言,一个个全是泥塑木胎,老僧入定,现却敢来混插两句,多少已是长进。
一件事自己不愿意做,最后让别人强行定名差派去做,和一件事自己虽不愿做,但自己却主动说出来去承担着做,二者亦是不同概念的。
向荣见状,道了声好,即肃声道:“众将听令!”抽出案头数支令箭依次派将。
椅座上的众人闻声皆立!
“湖北阳郧镇总兵邵镇龄”
“下官在!”
“命你部今夜早歇,凌晨出兵,袭攻山前长毛大营,纵使不能夺之,亦不可使之出营援救他贼!”
“下官领命!”
总兵邵镇龄说完上前接过向荣手里令箭。
“川北镇总兵刘长清、南宁知府李孟群(1)”
“末将在、下官在!”刘长清与李孟群分别出列。
“你二人此次一前一后,刘长清先率川屯兵半夜从上垄大营出发,凌晨听号炮响,遂正面猛攻龙眼塘冲口。
李孟群、你率投正招抚的张钊(2)、田芳等及瑶、壮丁勇团练,快凌晨时分从山寨出发,沿山背而下。
一旦阳郧镇总兵邵镇龄部与山前扎营交起火来,山前长毛必无暇顾你,你部可乘此背后沿山路袭攻龙眼塘冲口背后。
夺下龙眼塘冲口后,你二人务必守住,夺下之余,你二人可视情况北上一部,背后试攻龙眼塘土长城一线太平军营地。”
“末将领命,下官领命!”刘长清、李孟群二人相继抱手,领取令箭。
“余者众将,备齐枪火刀械,仔细把守山上营寨与上垄大营,不得有勿!”
“是!”
余者站立众将皆应抱拳应声。
……
黎明破晓之前,猛然惊醒梦中人夏诚的轰然炮声,即为清军黎明前的抢先进攻,最前方预备攻击山寨的太平军营地的被打差点奔溃。
自交战以来,太平军尚未遇到抢先进攻的打法,前方一时不防,反被杀下山的清军总兵邵镇龄部打了个猝不及防。
好在曾天养等太平军将领急忙出帐,骑马呼叫全营反击,不得退却,又急设置一队督战队,退却逃跑者立斩!
在慌乱炸营的情况下,组织刚吓吵醒的营内军士反击,双方打至天亮。邵镇龄见未占到多少便宜,天又亮了起来,恐太平军集结全力,遂引兵退回山间。
其他两路乘机绕攻的刘长清,李孟群二部却不出意外的攻陷了龙眼塘冲口。
之后刘长清北路直上,从背后去攻龙眼塘土长城一线太平军壁垒。
留李孟群部守龙眼塘冲口。
在此背景下,夏诚紧急接令,在天色刚明时,即急率兵来攻龙眼塘冲口。
……
李孟群当初就在太平军南北分军时,利用火炮杀伤,抢先将南路的洪秀全、杨秀清等先行南下的部队死死压制在盘龙河北岸。
使得太平军高层最终放弃了南下,杀入广东的想法,转而北上,汇合了已占领永安城的北路太平军,在此小城封王建制。
因此,李孟群因功升授于南宁知府。其手下的水匪“大头羊”张钊,“大锦鱼”田芳等,皆是刀头舔血过生活的悍匪。
尤其张钊,前几次都给太平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其余手下余者是由他这个父母官治下组织起来的瑶、壮团练,皆当地悍勇的土著,战斗力不俗,很适合这种山地作战。
不然向荣也不会派他与同样擅长山地作战的刘长清部川屯兵来夺此冲口。
夏诚的部队一头撞来时,被李孟群利用火炮不断杀伤,枪炮声激烈异常。
夏诚马上望着眼前五六米宽的山间夹道,清军立在一个起伏的缓坡地带上,夜间烧毁的木栅依旧在燃烧,清军对着下方攻来的太平军纷纷开枪。
山道狭窄,夏诚的部队伸展不开,夏诚仗着自己火器终多,各部依次上前对着缓坡地带上、朝下拿火绳枪射击清军乱射。
清军被射杀的死伤许多,然这地形下,清军只要缓坡上枪炮火炮不断,狭窄的地貌使得太平军前方很难能够冲上去。
这些清军皆团练水匪,亡命程度远非绿营兵能比,红庙山上与此同时也开始响起了枪炮声,接连不断,逐渐的激烈异常。
激烈的杀声也传到了山道夏诚这边,是山下太平军各部按照预定计划攻山了。
这声音多少令夏诚心里有些焦躁不安,联想到天亮前的清军突袭,夏诚很难觉得这次能打出什么结果。
交战三个多小时,坡上清军死伤三百余人,夏诚手下依次轮射,死伤也在二百之数。
夏诚拨着马在地上绕圈子般的乱走走,心里的焦躁之情加重了些。
不安的望着他前面队伍依次轮替,进退交换的旗帜,各队的将领。
不久,夏诚又得到一个令他更为焦躁不安的消息,有一支清军在他的左上方移动,(北上攻击龙眼塘土长城一线壁垒的刘长清部)
这使得夏诚产生了一股觉得自己已陷入战场生死边缘的错觉。
急躁不已的夏诚猛然催动马匹左右朝前乱跑,一手抢过亲兵队长李天成手里代表自己的左师旗帜,冒着弹雨对着轮次的队伍叫喊:“难道你们只会开枪,不会冲锋吗?”
受此激励,前方轮次队伍在齐射完火枪后开始不断的向前冒死冲锋,死伤瞬间大增。
然往往冲到一半又被守方在山道密集射击的优势下,将前列太平军因身边不断死伤的恐惧与枪弹威胁下,接连打的不断退回来。
急躁的夏诚此时已经有些神经刺激了,甚至欲抡起鞭子,抽打驱赶士兵。
李天成、吴公九眼见他要陷入癫狂,急赶近身来阻止他。
前面急忙撤退、纷纷退回的太平军中,有人忽然怒而大喝:“尔等只会像狗一样,四处窜逃吗?”
那人说着一把夺过身边人的旗帜,逆向冲锋,旗帜上写着“鹰击”二字,退却中的将士见状纷纷反身跟上。
激烈的枪声使得旗帜周围的军丁不断的倒亡,然那旗帜却只进不退,夏诚见状有些睁大了眼。
继而有些兴奋,最终旗帜冲上了缓坡地带边缘,夏诚心情变得高兴起来,他认出来了,持旗的是他曾经童子营的小兄弟,如今曾经鹰击队的副主官—涂满。
“这小子!”夏诚兴奋的砸了一下马背鞍子,对着左右的吴公九等人道。
涂满冲上边缘后,急晃动着旗帜让身后太平军大队跟进,毕竟这几十米的冲来,身边人已不多。
前面跟其冲锋的军丁已经冲至清军开枪队列的阵前,与队后冲出来、手持冷兵的清军开始肉搏。
夏诚抽了一下马匹,抽刃大叫着杀,随大部队直冲上前来。
前面摇晃着的“鹰击”旗子却猛然一顿,跌落在人群里。
夏诚心头有些慌张一跳,但眼前冲杀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冲上缓坡地带时,大队已经厮杀在了一起,队群里不断有人开枪射击,清军撑不住了开始后退。
夏诚砍杀冲到“鹰击”旗帜不见处时,地上躺着一具洞穿其肺的尸体,旗躺在脚上。
一个年轻的军士抱着涂满尸体头颅失声痛哭,周围厮杀仿佛与他无关,
夏诚人有些征起来,说不出什么感受的他很快的急翻下马,拼杀进尸体旁。
亲兵们在周围厮杀,那个年轻的军士泪眼抬头的看着近前的夏诚,叫了声:“老大!”
夏诚明白了过来,年轻军士也是童子营里出来的兵,应该最早就是涂满的手下,当初的五个火铳手里的一个。
“老大,满哥让我告诉你,说:老大,他走了,他走了!他反复说了两遍。”
军士泪流不断,夏诚心里的悲凉悲哀甚至于怒火全从心头瞬间而起,那种他最讨厌的很涩的酒流过心头的滋味在他心尖又出现了。
他一个翻身上马,仗马左右冲杀,血溅半脸尤自不觉。
一身血的张钊急跑到李孟群身边急道:“不成了,李大人,你看连长毛小孩都这么猛,我的弟兄实顶不住了!”
张钊说着急指奔溃边缘的战场以及前方不远处左右冲杀的夏诚。
溃退奔逃的清军很快的从另一边山道急退了出去,夏诚领人杀了一阵,再回身时,只见缓坡地带尸体相枕,清军死伤七百多,夏诚则断送了自己四百余人。
不少地方的土被血浸了一片,军士中不少人血溅半衣,众人或坐或立,喘着些粗气儿,远处有一骑骑兵从山道急速持令赶来。
见夏诚已经打下了龙眼塘冲口,那令兵有些失了神。
但依旧骑马赶到了夏诚身边,传令道:“我圣军前锋攻山不胜,刘长清妖军突攻我后翼,致使兵士大恐,现我圣军已撤回西河村一带,中一军左师夏诚部亦当快速撤回,否则刘长清的妖军回围,恐你部被困不得出。”
真实情况是刘长清率部一千五百余人北上攻龙眼塘—土长墙一线壁垒后,因李开芳沿线把守严密,未取得实质性战果。
这时刘长清听闻夏诚率部猛攻龙眼塘冲口,和太平军大队猛攻红庙山两条消息,当即率队南下。
夏诚就是在这时接受到有清军在自己左侧移动的消息,心神自然慌乱起来,但刘长清并未直接进攻夏诚后路,反而转攻攻山的太平军大队的后队起来。
两部相较,太平军攻山的一路才是主力。
攻山后队里多是辎重与老弱,立即被其冲垮,士卒大恐,皆不知清军怎么从自己屁股后面露出来了,西河村罗大纲见状急忙派人冲上前来接应。
暂时阻挡住了刘长清对后路的厮杀,攻山的太平军乘机急后撤回来,与罗大纲部汇合后,急往西河村一带撤退。
故而夏诚的战斗已无意义,韦俊急安排人传令让他撤退。
夏诚看着自己玩命弄来的结果,最终缴获了六十来把火绳枪,骡马十来匹,小型火炮七门,火药三百来斤,一些食盐与少量的粮食。
搭上了自己弟兄涂满及报销了近四分之一队伍却打了一场无益的仗!
夏诚心里真的好想笑,苦笑,世事真的是这么折腾人吗?
夏诚最终听从了命令,死者已逝,生者然得继续活着。
收拾了死者的尸身,拿绑好了缴获来的东西。
涂满的尸身被匆匆掩埋,身边赶来来的卢盛、崔拔等人泣不成声!
夏诚无泪且冷默般着,心情无人得知,良久提笔写了首祭诗道:“
祭我弟涂满
一载战戈至此穷,举旗拼尽血浑浓。
去俗还登望乡处,我心如割世如笼。”
(3)
夏诚写完,悲愤不能,看着坟堆,心下一悲,忽猛抱新坟跪下痛哭,双手里趴在坟上,不由得死死捏着坟上碰抓到的两把泥土,半天不放,不少将士因今天的伤亡而心中悲染,见状亦垂泪。
夏诚终泪眼仰天长叹,手紧捏着两把坟上的新泥土,率军撤走了。
注解:(1)李孟群於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中丁未科三甲进士,广西即用知县。历署灵川、桂平县,因剿匪之功提拔为南宁同知(副知府)。
咸丰元年(1851年),洪秀全率太平军强攻盘龙河,孟群引兵鏖战连日,太平军不得渡河。升职知府,调赴永安军营。
(2)张钊,即后来的张国梁,江湖外号“大头羊”。清军两次围困太平天国天京之江南大营统帅里的名将。
年轻时为凶犯,逃据山泽为水匪强盗。
加入太平军后又叛之,按察使劳崇光闻其名招降之,以助剿太平军,太平天国起,曾随向荣援救湖南,迭破太平军于醴陵、益阳、湘阴、武昌皆靠他收复。1860年战死。
(3)望乡处:即望乡台,传说人死后,第三天到达望乡台,在望乡台,传说是这亡魂最后一次向阳世亲人告别的地方,阴曹亡魂可以遥望自己生前的家乡与亲人。
作者:估计你们等急了吧,战争是无情且不轻松的,沉痛的,没有那个战场只简简单单的就靠计谋而毫发无损,这也是其他小说的通病,我不喜欢那种很轻松的胜利,最后感谢你们大家的投票与不离不弃,不会太监!
请看下节——叛变与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