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找到沈亦晖时,沈亦晖正坐在一间输液室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只见他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条长长的输液管从手臂往上,连着高处的玻璃瓶,瓶中液体还有三分之一,而他手旁的矮几上正放着一个保温桶,看样子还没动过。
姜乔勾勾薄唇,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
昨天她并没有机会仔细观察他,现在再看向他,喉间终于泛起了酸涩。
四年了。
记忆里的沈亦晖很高,却有些消瘦,整个人站在那里像根柱子似的。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体正遭受着什么,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瘦”是她见到他时初印象里唯一的缺憾。
再加之他总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装扮很是老成,犀利的眼神隐在无框眼镜后面,惜字如金,整个人气质说不出的阴郁疏冷。
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人物她只会避而远之,却终究抵不过命运弄人,在还没真正认识他前,就先在心中埋下了难以言说的情愫。
后来,她无耻地被他“驯养”了……
现在的沈亦晖看起来比以前结实了很多,说明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这让她很欣慰。
逆光处她只能看清他侧脸的轮廓,高眉骨,挺鼻梁。
他上身只一件浅绿色军衬,领口的纽扣还解开了两颗,随意又慵懒,他扔掉了平光眼镜,即使闭着眼睛,也仍旧英气逼人。
她一直知道,他骨子里实在是一个野男人。
只是在拥挤的城市森林,他将周身都批了一层伪装网,蛰伏,沉默,只因为那从来不是他的战场。
姜乔叹息。
原来是这样,回归山林,卸下伪装,不再掩饰,周身却真正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人生畏,这才是真正的沈亦晖。
野男人。
姜乔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全是他迎着夏日斜阳落入她眼中,跌入她心房的样子。
沈亦晖是在门口的对话声中醒来的,他听到护士说“小姐麻烦让一让”,眼睛就忽然睁了开来,果然就看见姜乔站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将目光移开。
护士大姐进屋,姜乔也跟了进来。
“沈团长,韩医生说让您务必不要再碰酒精了,您就听他的话吧。”护士大姐看起来比沈亦晖还年长,说起话来也不客气,她一边给沈亦晖拔针管一边带着责备喋喋不休,“您都坚持这么久了怎么又乱来,忘了当年——”
“行了,”沈亦晖打断了护士的话,“知道了。”他抽回手去扣袖扣,护士大姐也不废话,转身给另一个人换药去了。
沈亦晖收拾停当,目不斜视地就要往外走,姜乔站到他面前,拦住了他。
她伸手在矮几上的保温桶上碰了一下:“不把早饭吃了吗?你们团花送的。”
沈亦晖垂眸看了她一眼,心里好笑,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将手放到她的一边肩膀上,姜乔明显被这个“亲密”的动作惊讶到,双眼都睁大了一圈,下一秒却见他轻轻一拨,就把“路障”给清理了。
姜乔一个趔趄刚站稳,沈亦晖已经出了门。
姜乔咬咬牙,追了上去。
前路又被截,沈亦晖止住了步子,姜乔仰着头看他,脖子被拉成一条直线,白嫩修长。
“为什么喝酒?”
她问得理直气壮,沈亦晖抿了抿唇,沉默了几秒才往旁边让了一步,姜乔反应也不慢,立马移了过去又挡在他身前,自问自答:“因为我。”
沈亦晖终于被姜乔自信满满的样子激怒,他静默片刻,突然别过头去笑了一下,再看过来,眼神带着玩味:“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姜乔被沈亦晖的那个笑迷得晕头转向,愣神间完全没理会他的问题,笑容爬上脸颊,她歪着脑袋说:“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避重就轻。
沈亦晖用舌头磨了磨牙槽,双眼微眯着看向姜乔。
这不是一个好信号,姜乔虚握着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
只见沈亦晖忽然上前一步,几乎和她身体相贴,姜乔本能反应往后仰,动作太突然,重心没稳住,到底后退了半步,沈亦晖脚下动作太快,就在她踉跄的一瞬间贴着她的身体转了半圈,等姜乔重新站稳,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姜乔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愣了一下,瞬间转身,却见沈亦晖一边嘴角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抬起,伸出食指指着她。
姜乔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了,后背凉飕飕的。
沈亦晖就这样指着她,倒退着走了两步才悠然转身,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过了好一阵姜乔才缓缓抬起双手抚住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