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
后来母亲嫁给了邻镇的姜叔叔,那年我十五岁,正是叛逆的时候,母亲改嫁,还把我的姓也改成了姜姓,我完全不能接受,离家出走半个多月,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才自己回来。
那时候姜叔叔为了安抚我,把最好的房间留给我当卧室,我进去一看,卧室里干干净净空空荡荡,除了家具一无所有。
我对房间格局、朝向、景致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瞧出房间的好来。
直到有一天,我在沙发的缝隙里无意间发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儿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留着一头乌黑垂顺的长发,喜笑颜开地比着剪刀手,小脸蛋儿粉粉的,样子乖觉可爱,我一下子就被照片上的人吸引了。
搬来垭城镇前,就已经听说了姜家有一个发了疯的女儿,可来了却没见着,大概就是照片上这位吧。
可看照片,哪里看得出来半点“发疯”的痕迹?
我不敢直接问姜叔叔,于是跟周围的邻居家的小孩儿各种打听,才知道,原来,“疯女儿”是在一年前才发疯的,后来被姜叔叔送去了很远的地方接受治疗。
我睡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不禁想,这里原来应该是她的房间吧。
她的床,她的衣柜,她的书架,她的沙发……
大概,心底那份异样的情愫,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生了根,后来在自己的悉心栽培下,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想要挪,却怎么也挪不动了。
我当时天真地想,既然送出去治病了,等治好了就一定会接回来,这么可爱的姑娘,我一定要好好和她相处,将来还要娶她当媳妇儿。
于是,接下来的岁月,就在我的等待,以及等待中想象着她也跟着我一起慢慢长大中度过。
自从有了那张照片,我发现我对学校里的所有女生都失去了兴趣,她们矫揉造作,她们故作清纯,怎么能和小乔比?
我心目中的小乔有着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和天使般纯洁的心灵,她陪我一起,走过迷茫叛逆的青春期,见证着我的日趋成熟,以及,从一个男孩儿向男人的蜕变。
我后来已经忘记自己的初衷是等她回来了,而是觉得,她从来不曾离开过,她的照片我永远随身带着,她陪我度过一个个难关,见证着我一个个的荣耀,她就像我的伴侣一样,始终相随。
我甚至喜欢画她。
她在我的铅笔线条下微笑、生气,或奔跑或静坐,或深情与我对视,或恶作剧地回眸一笑……
雪白的纸张上,她是鲜活的。
只有一次,我想过去找她。
那是我大一那年。
军校生假期都比较短,寒假回家也没提前跟家里打招呼,回来却碰上母亲在跟姜叔叔吵架。
我躲在门外听了半天,才得知是母亲不允许姜叔叔再给小乔打钱。
说既然她已经二十岁了,是该自己独立的时候了,这么多年她不回家来看你,你倒是把她当宝贝女儿,每年给她打那么多钱,她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我们一家子却跟着你省吃俭用过日子,你怎么就那么偏心!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小乔的消息。
原来,她的病已经好了,原来,她也和我一样在念大学,原来,她不愿意回来……
我并不知道小乔的生活费有没有被克扣,大概是被扣了,因为,自从那次争吵之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就移到了母亲手里,姜叔叔那个时候身体已经开始不好了,大概,他也拗不过母亲吧。
我怪过母亲,但当我发现母亲其实只是想有更多的财力支持她给姜叔叔做化疗后,却又释然了。
人是自私的,却又是无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