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简烨吩咐舒妹陪我在简府里四处走走。这倒是正合我意。这么大个简府,不先观察好地形,紧急情况要逃跑都不知道往哪儿跑有门。
“姐姐既是和我同年的,那是几月的呢?”舒妹突然开口问我。
“十月,”兴许我还比你小呢。”一直被她姐姐地叫,搞得从小就是妹妹的我很不好意思呢。
“那倒不是了,我十二月,理应称你姐姐。”她额面光洁,目光熠熠,不仅比同龄少女更活泼,还更聪明。
和简烨一模一样。
“其实不必的,你就叫我莞尔,我就叫你舒妹,”我天生自来熟,完全没有认生的说法,“这样也显得姐妹亲近。”
银杏落了叶了,零零碎碎散在这小道儿上。这儿离那儿和正宅和亭楼都远了,听不见喧嚣了。
“那大宅子是干嘛的?”我很好奇。
“宅子里都是住的哥哥的生意人,哥哥同他们做生意,也请他们玩乐了,”舒妹倒是了解,“但哥哥从不让我到宅子里去,说那里鱼龙混杂,是非多呢。”
“哦,”我表示理解的点点头,“那你哥哥是做什么生意的呢?”别告诉我是商业机密。
“很多呀,什么都有的,”舒妹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哥哥自然是很骄傲的,“茶叶玉石丝绸古剑,什么都有。”而转眼看看陵言,和简烨同岁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给我表演一口气五十个后空翻。
诶等等,我爹当年不是屠了简家满门吗,这两个小孩哪儿来的?!
“舒妹,我问你几个问题啊,有不方便的,你不说就是了,也当我没问。”
“没事,你说。”
“你们爹娘当年怎么没事?”我都怀疑我的问话是不是有点儿太直接了。
而舒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或是说没有任何明显到我能看出来的变化,他只是抬头看着我,静静地说:“我娘亲那年染了风寒,一直没有好转。二爹接亲那天也下不来床,就没有上迎亲府去。”
“你爹呢?也没有去吗?”
“我爹上江二口去给娘亲取药,也没有去。”她的神态她的语言,像完全不懂得屠戮的残忍。
“那便是幸运的了。那你爹娘现在在哪儿呢?”
“十三年前就走了。年初我娘撑不住,就去了,娘亲一走,爹也病了,年末的时候也走了。”这时她的神色是完完全全的悲伤了。
“那,你们简家人应该很恨我们吧。”我停下脚步,完全不过脑子的问出这句话。
“你们不也被二爹害了吗?而且,二爹学的是秘术,比刀剑杀人更不耻。简家刚刚遭遇了满门不幸,三年后又失了后人。幸而我和哥哥还被应爷支持着,才活了下来,哥哥说这是二爹作的孽。”
“应爷?”我没反应过来,“哪个应爷?”
“莞尔你的爹爹。”
“不会吧,”我觉得更疑惑了,“我爹被你们咒了,还养着你们?”
“所以说应爷是个好人呢。”
现在我总算知道我的旧衣服哪儿去了,我爹为什么不培养我学点儿其他的只能学剑了。钱都两份掰成四份花,我爹又不是什么富商,不过是个以传授剑法为生的剑客。
“那你们这么感激我家,就帮我把这个咒解了啊,”我理清了思路,“简烨他执意把我留在这儿,还把陵言伤成那样儿算什么?!”
“这…”她吐吐舌头,“不能说。但赶走陵公子是因为他们有过节。”
“有过节?”
“恩,生意上的事吧,”她抬头望望远山,“陵家也是做生意的嘛,主要是剑的生意,以前简家也是的,但是家门不幸之后就换了生意了。”
“所以简烨很讨厌陵言?”好像莫名其妙,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因为陵家抢了简家的生意?”
“有这个原因吧,”她摇摇头,“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啊。”
我点点头,你不清楚也没关系。
因为我清楚了一点,就是面前这个美丽的小女孩,比我想象的复杂的多。她回答我问题时的神情,真实得虚假。什么叫真实得虚假,就是天真诚恳得一眼就看出有问题,生怕我不相信她。
但这也只是我的推断,究竟怎样我也不知道。
寄人篱下,还是小心为妙。
在园子里四处逛着,我和舒妹的话题很快也从“过节”转到了“绫罗绸缎”,在园子里的戏亭里歇脚,三个伶人便来唱曲儿听。这个时节好,人也神清气爽,精神好着,只是听不惯这咿咿呀呀的唱腔。
不过我一眼看过去就认出这伶人手里的琵琶可是个上等货。红木,象牙,金丝弦,背雕,玉镶款,顶上是细刻的凤凰,煞是好看。我小时候爹没请过师父没买过琵琶,但这不代表聪明机智的我不会弹琵琶。陵爷家请的师父,陵爷给我买的琴,我也老实不客气地学了一手好音韵。由此想来,陵爷还真是一开始就把我当自家闺女养着,真是令人感慨。
“停,别唱了。”我摇了下手,那三个伶人立马露出惊惶的神色。
“莞尔不喜欢吗?”舒妹笑笑。
“我想试试她的琴可以吗?”我还真是老实不客气啊,我都被自己吓到。
“那把琵琶?”舒妹看了一眼,“你,拿过来。”女主人下命令果然硬气。
伶人低着头飞快的走过来递给我。那狗腿的样子,估计在心里已经把我咒了十万八千遍了。
我接过琴就嗅到一股异香,却不是平时用来熏衣物的香料的味道,倒像是从琴上来的。沁香而不腻人。琴身的质感是真实的木质,粗粗的面,很结实。神奇的是这个琴不重,地道的原木,实诚的象牙,却不重,也难怪那娇弱的伶人抱着这琴还走得飞快。
好琴。
看我一直细细地端详这琴,舒妹笑问:“莞尔喜欢?”
我也笑道:“不,恩,只是觉得这琴还不错,有些与众不同。”
“会吗?试试音吧。”
“技拙不足道,那我试试音,献丑了。”
轻轻抚开弦,揉着指绽开第一个音,清冷的声韵从指尖淌出来。我不由得想起山间翠竹林,清溪泉,上弦月。
一发不可收拾,一支古曲,每个音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我且当我是琴技长进了。
“应小姐果然是深藏不露啊。”亭口绕进来个人。
“并没有刻意隐藏啊。”我起身理理衣裙,把琴还给跪在地下的伶人。
简烨摇着扇笑笑:“只是觉得,应小姐怎么都不像是个习武的姑娘。”
取笑我?
我斜了简烨一眼:“你要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