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落山,周妈就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霍白氏难得如此高兴便让人来自己的院子里吃一顿代表小团圆的宴席。
霍仲铭和他的五房妻妾,心珑和雪臣,霍伯瑜和他的发妻郑氏,还有霍仲铭的小女儿霍雅歌等人都来到了霍白氏的院落。
只见在葡萄藤下,两张圆桌被安置其着。圆桌上面铺着暗红色的锦绣,每张桌子上的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从开胃小菜到饭后甜点,从大鱼大肉到清淡汤品,无一不有,五一不全。
霍白氏坐在主位上,霍仲铭,霍伯瑜,郑氏依次由老太太左侧入座,大太太,芳姑娘,心珑,雪臣从老太太右侧依次。每个人都按照规矩,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这座上只有雪臣一个人有些慌张,一直在西洋生活的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形式,好在有他母亲心珑的教引。
而另一桌上几位太太和年仅十二岁的霍雅歌依次落座,相对于另外一桌的紧张她们显得比较自在。唯独六太太正正经经的坐着,她打心底想着要在老太太面前做做样子。
四太太将雅歌揽在自己跟前,两人小声的嘀咕着,这对“母女”显得十分亲近。
霍白氏扫视了一眼入席的人,并没有找到青云,便问隔壁桌的四太太,说:“你给雪臣请的那个先生去哪里了?”
“他刚被周妈叫去了后厨。”四太太回答着,心里为青云开心——这霍家老宅要是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就风吹不动、雨打不着了。
“楚云,你去周妈那里请他过来。”霍白氏对一个丫头说。
“是。”那个叫楚云的丫头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地朝着后厨跑去。
话说此时青云刚刚进到后厨,就有一股香气铺面而来。入眼的是一张圆形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食物,分量不多,数量却不少。青云大体看了看有六七个盘子,里面却盛有十一二种菜色。
“青云,快来。我特意给你留的,吃饱了再回家。”周妈拿了两副碗筷,正打算招呼青云坐下,就听见外面一个丫头喊道:“周妈妈,老太太请青云先生过去呢!”
丫头一进门,青云就认出了她——那天初见老太太的时候、在佛堂前跟四太太说话说的那个姑娘。
“青云先生,老太太唤您过去呢!”
“楚云姑娘,老太太叫青云干什么?!”周妈好奇的问。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请先生一起吃饭吧。”楚云笑嘻嘻的说,“老太太可喜欢先生了呢!平日里就跟我们几个丫鬟念念叨叨的,说感觉青云先生就像她孙子似的。”
“孙子?雪卿?”周妈嘀咕着。
“楚云姑娘,劳烦你前面带路。”青云说。
楚云笑呵呵的走出了门,青云又跟周妈言语了两句也走了出去。青云心里想着,在周妈口里或许可以探听到母亲的事情。
青云到的时候正巧听见二太太说:“姑妈,我们还不吃饭?这也不早了,菜都凉了。”
“等等青云。”霍白氏说,压根没有看二太太一眼。心珑从霍白氏的神情里飘飘忽忽地感觉老太太很是不喜欢她这侄女——二太太。
“他不过是一个外人,姑妈您用得着这么爱护他吗?”
霍白氏脸上有了几分愠色,但仔细想想二太太的话也对,青云对于霍家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外人。可霍白氏在当初一见面的时候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这其中的奇妙是她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能够说出来的。
“老太太,青云先生来了。”楚云搭话说。
“青云。”霍白氏殷勤的招呼说,“坐着雪臣哪儿吧。你们也好交流交流。”霍白氏刚刚的愠色瞬时消散了,脸上是几分欢喜。此刻她不再纠结二太太的话了,打心里权当他是已故的雪卿。
“谢谢。”青云客气的说,没有给她任何称谓。毕竟除了叫祖母、其他称呼都感觉怪怪的。
饭桌上霍仲铭,霍伯瑜两兄弟的酒杯相撞,从未喝过酒的青云也被劝着喝了两杯。
大太太,郑氏也都陪着老太太饮了一杯桂花酿。每个人表面都是喜笑颜开的样子,但内心里的盘算却任谁也不知道。
今夜对于青云来说是美好的,因为他可以和至亲团圆。今夜过去他又要紧张起来,既是为了母亲,也是为了自己。
两桌人,一轮月。是一家人,又不全是一家人……血缘关系是神奇的,它让陌生离开,它让熟识淡去。事情因果会在时光中流露,他会离开,他会留下……
子夜时分,青云拿着西服摇摇晃晃地朝着“家”走去。秦歌在老太太示意下扶着酩酊大醉的霍仲铭朝自己的院子走去,秦歌的丫鬟绿萍在后面跟着,为她的主子、她的姐妹高兴。
二太太多喝了两杯,看着前面行走的五太太和雅歌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这个一向跋扈的女人此刻竟然显得如此可怜,只因她感到自己的将来会无依无靠。
四太太扶着霍白氏回了屋子,婆媳俩的背影是那么令人羡慕——像是母女。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或许也是。
大太太跟心珑、雪臣一起回了东苑,默默地不言不语,两个女人各有心思。
心珑替困倦的雪臣脱下了衣服、盖上了被子。然后一个人默默的站在窗前眺望,不经意间瞧见了霍伯瑜和郑氏行走的背影,他们夫妻俩人是那么幸福——让心珑想起来多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和他也是这样令人羡慕吧。
一曲琵琶在耳畔响起,音律声平平淡淡,像轻纱拂过,是《卷耳》: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