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仅仅持续了零点一秒,就凝固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弧线从车头前平地翻起,划过众人抬起的眼神,完美的抛入到花坛后面。
蛤蟆愕然,飞快刹车,没用,疾打方向盘,兰博基尼在尖利的轮胎摩擦声中侧着撞向一排石罐。
“咣、咚!”
惊叫声中,兰博基尼整个侧面狠狠的撞在大理石花坛上,黑烟四起,拉风的跑车,瞬间变成半堆残铁。
飘飘扬扬的烟灰中,是蛤蟆呆若木鸡的神情,就像着了道一样,一动不动。
“哇—”
沉寂几秒钟,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掌声,众人相互对视尖叫,兴奋欢呼。
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姑娘们冲站在花坛后的陈晖使劲的鼓掌,胆子大点的甚至开始挥舞着手机吹口哨了。
那样子,就像见到了自己心仪的明星一样狂热和激动。
在她们的手机上,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的,陈晖后空翻跃起,躲过兰博基尼跳到石罐后面,一气呵成的视频,每一桢画面都完美的无懈可击,看起来就像是事先排练过的一样。
面对这种大多数男孩可望而不可即的盛况,站在花坛后面的陈晖此刻却有一种想要赶快逃走的感觉。
他实在很不习惯这样被人围观,刚才的动作也不是为了耍帅,纯粹是不得已。
如果不翻到石罐后面,今天他非得被撞伤不行。
同时,这阵掌声也救了蛤蟆。
正常情况下,以陈晖的性格,接下来肯定会将蛤蟆从车里揪出来再暴打一顿,但是现在陈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这才到校第一天耶,太出风头了吧。
“对不起,让一让。”
瞟了一眼被撞残的跑车和坐在车里面如死灰的蛤蟆,陈晖转身迈步,分开围观的人群朝远处走去。
韩晴从后面追上来,“喂,同学,同学。”
人群已在后面,陈晖放慢了脚步,“哈罗。”
“哈罗。”韩晴笑着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近距离看,韩晴属于几乎毫无瑕疵的女孩儿,她的微笑和眼神,尤其具有一种能够打动人的力量,陈晖恍然意识到,或许这才是他刚才愿意出手相助的真正原因。
陈晖一向信这个。
“你还好么。”淡淡的笑笑,陈晖客气的问。
“挺好的。”韩晴脸颊微红,显然还没有从刚才惊险的一幕中回过神来,“谢谢你刚才帮忙。”
“不客气。”
韩晴略一犹豫,跟陈晖肩并肩的朝前走着,“我叫韩晴,你是哪个学院的?”
“我是新生。”陈晖从裤兜里面掏出入学通知瞅了瞅,“历史系的。”
“喔噢,你挺厉害的嘛。”韩晴脱口而出。
陈晖一脸茫然,讪笑,“是……么。”
“当然,整个圣卡玛大学一共分为二十四个学院,”韩晴将怀里一半的书籍交给陈晖,“人文学院,物理学院,医学院,生物学院,设计学院,国际关系学院等等,华夏留学生最多的是工商管理学院和经济学院,海洋学院则是最特立独行的学院,至于历史学院,是整个圣卡玛大学学生最少、最难考、录取率最低的学院。”
顿了顿,一脸赞许的看着他,“所以,你很不简单噢。”
根本没参加任何考试的陈晖,听了韩晴这番话才算恍然大悟,“所以,我现在应该先去哪儿?”
“你去过isss了么。”
“什么?”
“internaitonal-student-and-scholar-services,国际学生学者服务中心,如果你不是美国本地学生,这是你到校后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在isss登记然后才能分宿舍,选课程什么的。”韩晴笑着解释。
白皙的手朝前一指,“历史学院对么,就在前面,跟我来。”
两人边走边聊,绿油油的草坪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斜长。
草坪旁边的树林里,一个女孩静静的站在阴暗杂乱的树荫里。
她长的很美。
眼睫毛又粗又长,惊人的上翘,但是眼神忧郁,充满灰色的悲伤。
她戴着传统中东风格的纱巾,头发藏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憔悴而动人的脸庞。
她盯着陈晖的背影,许久,掏出一只黑色手机,拨了个号码,放在耳旁,低声窃窃私语,整个过程当中,视线始终停留在陈晖身上。
陈晖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暗中注视他,随着韩晴走进一栋爬满绿色藤蔓、沧桑感十足的深褐色尖顶小楼里,在一个像前台一样的地方,看到上方悬挂着“国际新生接待处”字样的条幅。
感激的冲韩晴点点头,“谢谢,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耽误。”韩晴转身,动作熟练的走到前台后面,拿起一个胸牌戴在脖子上,冲陈晖露出微笑,“这位同学,请把你的入学通知书和护照给我看一下。”
陈晖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韩晴就是负责新生接待的。
掏出护照和通知书,看也没看就递了过去,“所以说,你也是历史学院的?”
“我同时读两个专业,历史和通信。”韩晴笑着接过陈晖的护照,低头翻看着,“你华语说的这么好,以前在华夏待过么。”
“没有,我大部分时间在伦敦。”陈晖单手抄兜,气定神闲的打量着四周。
韩晴将视线从护照上抬起,看着陈晖,“可你是南非人。”
洒脱的笑容猛的僵了一下。
“没错,”瞅了一眼护照的封皮,陈晖果断点头,“我是南非人,住在伦敦。”
心里气的想骂人。
这个老迈克,竟然给他一本南非护照,太可恶了。
真实的讲,陈晖是英国人,但他拥有很多其他国家的护照,这些护照也都是真实的,但是使用不同的名字。
老迈肯定是为了隐藏他的身份,所以才没有给他英国护照。
不过就算不是英国护照,怎么也得是法国或者意大利,最次也得是澳大利亚护照吧。
这下倒好,直接改非洲人了。
“很难想象你是非洲人。”韩晴低声说。
陈晖轻咳两声,“哦,祖上曾经是奴隶,一百多年前被贩卖到当地,就留下来了,到我正好是第六代。”
韩晴盯着陈晖的护照,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副悲惨的画面—
电闪雷鸣的深夜,一艘破旧不堪满是腐腥味的货船飘荡在惊涛骇浪的汪洋大海上,一群留着辫子、瘦骨嶙峋的华夏劳工手扶着生锈的栏杆,茫然的仰望漆黑无边的夜空,惊恐的眼神充满无助,在他们瘦的可以看见骨头的后背上,是一道道深深的鞭痕,其中一名年轻的劳工,眉宇间几分气质跟面前的男孩颇为神似,相比其他人也明显更帅一些……
这么说,他其实算是我的同胞。
起身,冲陈晖笑笑,“曼库里,我现在带你去你的宿舍。”
“好的。”
陈晖满口答应,接过护照,打开悄悄瞄了一眼。
曼库里,好名字,一听就是非洲人。
出了教学楼,沿着鹅卵石路走了两百多米,韩晴带着陈晖走进一栋外观一看就是学生宿舍的五层小楼,坐电梯到三楼,一出电梯,迎面一个金发女孩端着脸盆朝他们走了过来。
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其他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肩膀和大腿就这么露在外面。
陈晖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
韩晴没注意陈晖的表情,朝前快走两步,转身倒退着,“曼库里同学,向你介绍一下,这里呢,就是历史学院的学生宿舍,两人一间,男女混住,各年级混住,浴室在刚才经过的地方,洗衣房在一楼,晚上十点之后走廊内不允许大声喧哗,不允许打架,不允许乱丢东西,其他随便。”
陈晖看着她,“别告诉我,你还是这里的宿舍管理员?”
韩晴调皮的打了个响指,随手拧开右手边一扇门,“曼库里先生,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吧,嘻嘻。”
陈晖好奇的朝里面看了看,房间很不错,干净整洁,窗户朝阳,向外望出去,大草坪上全是各种社团的条幅,人头攒动,非常的热闹。
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堆了一些书籍和杂志,大都是考古方面的,然后就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
“挺不错的。”陈晖对这间宿舍相当满意。
韩晴笑笑,“你的室友是个美国人,晚几天回来,所以你暂时一个人住。”
“没问题。”
陈晖笑着说,下意识的朝裤兜里摸去,心里猛的一咯噔。
不好,事儿大了。
陈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钱包什么的全都落在了行李里,而行李在老迈克的车里。
陈晖是个对钱有强烈依赖性的人,说的简单点,他不习惯身上没钱。
没钱,拿什么买单?
韩晴忽闪着睫毛,“所以,你还需要什么?”
“哦,我什么都不需要。”陈晖一脸轻松。
“你需要的,“韩晴笑着说,“至少你得买张床和一台电脑,学校里有二手出售,外面的超市里也能买到。”
“好的。”陈晖满脸堆笑,就是站着不动。
韩晴抿了抿嘴唇,“你饿么,要不要出去吃点儿东西。”
“我不饿。”陈晖回答的干脆利落。
韩晴深吸了口气,这个曼库里,怎么……什么都不懂呢。
“砰!”的一声。
就在这时,房门被粗暴的撞开,三个人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