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金彤遣人去送了帖子。
李玄霸看到孙思邈的医学堂正在给学生讲解人体构造,一时兴致大起,躲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发觉孙思邈讲得浅显易懂,心生一计,便让仆役叫了刘夏来。
须臾,刘夏来到,李玄霸就在医学堂门前跟刘夏闲谈:“刘叔,您好好听听孙神仙讲的。”
刘夏听了一会,懵懂不解。
李玄霸道:“哎,您哪,您想想,孙神仙说的那些要害之处,是不能大力碰撞的,若是咱们让亲卫学了这些,战阵上只要对着这些要害之处……嗯?”
刘夏猛然明白,不由大吃一惊:“这,家主,您是怎么想到的?”
“哈哈,天纵之才不过如此。”李玄霸狂妄大笑。刘夏的眼中闪着敬佩。
“咳咳。”孙思邈的咳嗽声响起。原来,刚才李玄霸的笑声确实大了些,惊动了孙思邈。
李玄霸感激走到房门口,对孙思邈躬身行礼,说道:“先生的讲解深入浅出,玄霸恭贺先生。”
孙思邈不解,没弄明白李玄霸搞什么花样,沉着脸不说话,李玄霸一看不妙,赶紧继续说道:“我有意让亲卫们来听先生讲解,以增加他们的自保技能,还请先生允许。”
孙思邈怀疑地看了看李玄霸,虽然不明白李玄霸为什么这样做,但这小子从不做没好处的事,此举必有深意。说道:“好啊,我也正想多教几个学生呢,你把他们带来吧。”
李玄霸大喜,赶紧安排刘夏带人去。刘夏应声去前院带了三百亲卫,人太多,李玄霸也没有好办法,只能让众亲卫们席地而坐,在医学堂外听讲。令李玄霸惊讶的是,这些亲卫竟然每人都拿出了炭笔和纸张,做起了课堂笔记。
刘夏说道:“家主,自您上次给了三个月的期限,这些小子们都去央求识字的亲卫和孙神仙的弟子苦学,短短几天,每个家伙都认了不少字了。”
李玄霸含笑点头,刘夏又说道:“那炭笔,是上次老金从您书房里看到的,没想到用起来挺顺手的。呵呵”
李玄霸点了点头,说道:“嗯,好用就行,刘叔,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咱们的亲卫若是人人识字,能看得懂胡叔的情报,无论是战场还是深入敌后都是如虎添翼啊。就算是截获了敌方的信息,也能临机应变吧。”
刘夏点头,深以为然。他们几位家臣都是人精,早就想明白了李玄霸的用意。
且不说众亲卫在听讲。
李玄霸的一张帖子已经送到了独孤府,家仆接了,见是王爷的帖子,不敢怠慢,赶紧送了进去。
此时,独孤藏在洛阳随驾,独孤家族家主是独孤机,此刻正陪着母亲贺兰氏说话,贺兰氏就是李玄霸的舅奶奶了。
收到李玄霸的帖子,贺兰氏的鼻子都气歪了,恨恨地把帖子拍在了桌子上,道:“这个小王八蛋,也不过来看看老身,给舅奶奶我来封信还狂得没边了。”
陪侍在旁的独孤机拿起信一看,不由沉思,耳听贺兰氏叫着让人备车要杀去赵王府教训李玄霸,赶紧劝住贺兰氏,说道:“母亲,不妥不妥,您不能去?”
贺兰氏怒道:“为什么不能去?还反了他了?他爹都不敢在我面前蹦跶,这个小王八蛋敢跟我叫板?”
独孤机赶紧说道:“母亲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你先消消气,我跟您细说。”
贺兰氏终于坐下,怒道:“快说!”
独孤机道:“这张贴上的具名是大隋赵王,也就是说,这李玄霸是按着勋贵家的规矩来的,虽然您是他的舅奶奶,但爵位却是他排在前面。”
贺兰氏余怒未消:“那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跟我摆王爷的架子不成?”
独孤机苦笑道:“您若去,他当然不敢,可问题是您要是去了,咱们的帖子怎么写?写上父亲的国公名号?”
贺兰氏方才醒悟,不由“呵呵”笑道:“倒也是,差点上了小王八蛋的当了。嗯,你接着说。”
“玄霸的这张帖子,给的是独孤府,可不仅仅是给您老的,您看看,虽然帖子上的话不恭敬,狂妄异常,但是所言之事,却是有理有节。”
贺兰氏刚才是气糊涂了,闻言又拿了帖子看了看,皱着眉头问道:“他说修德在打他封地的主意是怎么回事?”
独孤机不由大囧,贺兰氏怒道:“修德在哪里?叫他回来?我要问问是怎么回事?”
独孤机知是瞒不过了,只得说道:“陛下把长安东市给了玄霸作封地,修德自小在东市胡混,觉得被挡住了财路,就使人去闹了几次?”
贺兰氏大怒,“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喝道:“他难道不知道李玄霸跟咱家是什么关系?”又看了看独孤机,怒极而笑,“我明白了,你们父子真是好样的,哼哼,都把主意打到自家人头上来了,很好很好,你很好。”
独孤机大惊,他知道母亲已经是气急,赶紧起身跪下说道:“母亲息怒,孩儿知错了,这就叫修德回来。”
贺兰氏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伸手指着外面,手都哆嗦了。
独孤机不敢怠慢,赶紧让家仆去叫独孤修德。
独孤修德胡混完刚刚回到府中,正欲去休息,听到家仆来叫,说老夫人大怒,不知道怎么回事?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还没进大厅,就听到奶奶大叫:“死小子跑哪里去了?还不使人叫回来?”
独孤修德一愣,奶奶可是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他吃惊之余,摸不着头脑,站在厅外犹豫了一下,看到父亲也跪在那里,却也知道事情不小。
小心翼翼走了进来,见奶奶丝毫没有往日的和蔼,心里一颤,“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
独孤修德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帅气十足,独孤家的小一辈中,唯独他能说会道,善于哄人,贺兰氏本对他极为喜爱,虽然今天知道了是他在对付李玄霸,然而终究是自己的孙子,见他跪下了,心里不禁一软,语气自然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贺兰氏问道:“是你在李玄霸的封地闹事的?”
“啊?”独孤修德一愣,心道,奶奶是怎么知道的。来不及多想,只能应道,“是。”
贺兰氏怒气又起:“为何?”
“奶奶,您先消消气。我跟您细说,李玄霸蒙陛下封为赵王,还把长安东市给了他,那里可是我咱们独孤家族收益最大的地方。”
“哼,”贺兰氏怒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收益大?是你的收益大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东市的收益都被你拿来胡混了,还敢跟我谈收益?”
“啊?”独孤修德没想到这些贺兰氏都知道,楞了一下,才委屈道:“奶奶,冤枉啊,那些收益我是用了一部分,可大多数都交给我爹了,不信,您问问我爹。”
独孤机瞪了他一眼,只好点了点头。
贺兰氏道:“先别说这些。你知不知道咱家和李家的关系?”
“知道啊。不就是您和那个什么李玄霸的奶奶是姐妹吗?”独孤修德不在乎说道。
贺兰氏怒极:“既然知道,为何还去他王府封地闹事?”
独孤修德说道:“奶奶,您那都是老一辈的关系了,我们小一辈就不必讲究这么多了吧?”
贺兰氏大怒,“砰”把杯子摔了下去,砸在了独孤修德面前,独孤修德赶紧趴下不敢再说。“我知道你不服李玄霸,可人家赵王的爵位是拿本事拼回来的,当年他在金殿力战宇文CD,陛下才封他为赵王。你有什么?凭着祖宗的福荫,才能享受这富贵,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听贺兰氏说出了自己的心事,独孤修德恼羞成怒,大声说道:“我就是不服,他李玄霸有什么厉害的?不就力气大么?那叫什么本事?我要是在金殿上,也必能让那宇文CD铩羽而归。李玄霸,李玄霸,”说着,连叫了两声李玄霸,恨恨道,“迟早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一介匹夫,有何可惧?”
一席话说的贺兰氏脸色发紫,咳嗽了老半天才大喘了一口气,怒道:“一介匹夫?呵呵,看来还是我管教不严啊?我对你是过于疏忽了。”
指着这父子二人说道:“你们啊你们,竟丝毫不顾及亲眷关系吗?”
独孤修德反正破罐子破摔了:“有什么可顾忌的?奶奶,要说力气,您的孙子可能真不见得比那李玄霸大,但要说心计,嘿嘿,不是孙儿自夸,再来十个李玄霸也不是我的对手。”
“哼,”贺兰氏怒道,“斗心机,你也未必见得比李玄霸强,你看看。”说着,把李玄霸的帖子扔了下去。
独孤修德爬了两步,捡起来一看,大怒:“奶奶,您看看,您还怪我不念亲情,您看看这个李玄霸小儿怎么说的?明明是欺我独孤世家无人,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住口,你还有脸说?你张口闭口独孤世家,你看看人家,落款就是大隋赵王,这可是人家自己的爵位?你凭什么跟人家斗?难道让我独孤世家出面跟一个小辈一般见识?玩心计?呵呵。”
贺兰氏突然疲惫至极,无力地摆了摆手,“就这一点,你就不如人家李玄霸。想要去斗,可以,不要打着独孤世家的名号,没得丢人。你记住,今后,只要涉及到李玄霸的事儿,就不许你插手,若是我听说了什么?你的死活独孤世家不会再管。更不许你打着独孤家的旗号胡作非为。现在,给我滚,去祠堂面壁三天。”
看到独孤修德还要再说,贺兰氏怒气又起,尖声叫道:“还不滚?”
独孤机赶紧给独孤修德打了个手势,独孤修德不敢再说,只能灰溜溜退下,去祠堂面壁去了。
贺兰氏很是生了一会儿气,然而,始终是自己的孙子,心疼还是有的,她看了看独孤机,问道:“此事如何处理?”
独孤机倒真是知机,赶紧恭声道:“母亲,您消消气,修德毕竟年幼,有些事情还不明白。”
“年幼?你说他年幼?他今年都二十五岁了,还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你的儿子是怎么教的?”贺兰氏好笑,心下不由有些悲哀,“要说年幼,我没记错的话,李玄霸今年才十六岁吧,可人家都已是堂堂赵王了。你的儿子呢?啊?你说话啊?”
独孤机被问得抬不起头来。
“你们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当年,老身舍着脸去宫里求亲,萧皇后因为吉儿年幼,才没答应亲事,说待吉儿成年再看她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即使萧皇后答应了亲事,老身也不会答应。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如此薄情寡义之徒,吉儿会看得起他?”
独孤机大惊,看着母亲说道:“母亲,万万不可啊。若是此事不成,我独孤世家的脸往哪儿放啊?”
“哼哼,”贺兰氏怒笑道,“现在想起要脸了,你帮着儿子欺负李玄霸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脸啊?你这个表叔当得可真合格啊?”
“啊?”独孤机没想到母亲早就窥破玄机,心下一阵慌乱,然而想到家族未来,把心一横,说道,“母亲容禀,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家族啊。若是我独孤家再与皇家联姻,必当如日中天啊。母亲,咱们家已经出了两位皇后了,若是修德再娶了公主……”
“闭嘴,”贺兰氏终于忍不住了,“你当天下人都是好骗的么?你儿子的名声怎么样,你以为人家都不知道?那杨吉儿极有主见,外柔内刚。今年,终于及笄,可圣旨都未下,只是萧皇后给李渊下了懿旨,难道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竟然还痴心妄想?”
独孤机不禁大吃一惊,诺诺无言。
“罢了,我不管你怎么教育儿子,总之,此事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设计李玄霸,否则,别怪我不念母子祖孙之情,你去吧,我亲自给玄霸回帖。”
眼见事情无法挽回,独孤机只能告退。临走时,犹豫着看了着贺兰氏,张了张口,见母亲情绪低落,便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怏怏退下。
独孤机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祠堂,见到儿子跪在那里,心里也是一痛。找了个蒲团坐下,对独孤修德说道:“德儿,哎,别再痴心妄想了。”说着,把杨吉儿的事情一说。
却没想到,独孤修德竟然双目赤红,失去了理智,他双拳紧握,慢慢开口道:“嘿嘿,我苦等了十年,十年啊父亲。当年我见到吉儿,就不能自拔,现在你让我别再痴心妄想?李玄霸、李玄霸,都是因为你。”声音转为恶毒,“我今生今世与你势不两立,我要让你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独孤机大惊,抓住独孤修德的双肩道:“德儿,德儿,你可别吓为父啊。你醒醒。”
独孤修德方才伤心至极,竟丝毫不知自己失去理智,醒过来问道:“父亲,怎么了?”
独孤机松了一口气,说道:“你刚才吓死为父了。德儿,算了,别再多想了。”
“别多想?我怎么能不想?”独孤修德大声道,“我就要吉儿,我要吉儿。”
“好好好,要吉儿,要吉儿。”独孤机说道。眼见儿子情根深种,也是无奈。只能劝道:“德儿,为父知道你对吉儿有情,但是,你冷静一点,好好听我说,今日李玄霸送来的帖子表明了赵王的身份,既是警告,也是挑明了不会依照勋贵的惯例来和你斗。你若是再在他的封地闹事,他就有理由找上我独孤家族。届时,谁都帮不了你。所以……”
“父亲,我明白,您放心,今后我不会再对李玄霸的产业插手,也会消停一段时间,但是,我必须要除掉这个绊脚石,否则,杨吉儿是不会死心的。您放心吧,我做事必会滴水不露,让他们想查都查不出来。”
独孤机见儿子铁了心,也是无奈地叹气。至于贺兰氏那边,他是不担心的,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孙子,真能见死不救?大不了,到时候母亲一出面,就算儿子惹出大祸也能消弭。
要是李玄霸在这,说不准一巴掌就拍死这对父子俩了,敢对杨吉儿起心思,这是李玄霸绝对不能忍受的。可惜,李玄霸不知道,至少现在不可能知道。
且说贺兰氏看着李玄霸的帖子,哭笑不得,心道,这小王八蛋倒会给我出难题,对怎么回帖一时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