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轰”,天宇之中扫出一道撼天动地的轰鸣。一条浑身黑鳞且百丈有余的龙灵从浩瀚星辰裂缝里旋飞直下。顷刻间,烈风狂扫而过,漫天黄沙顿起。
断崖处,一个身着玄色窄袖蟒袍、腰佩白玉玲珑佩的男子在漫天黄沙中若隐若现,目光冷峻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的身后,一条赤色战龙此刻却是呲牙咧嘴,灰色的瞳孔透着噬骨的杀气,不时仰头向天宇中发出警告般的低吼。
“终于来了,吾等得好辛苦。”男子似乎在自言自语。那赤色战龙一听,却下意识地收缩四肢。只待玄色蟒袍男子的一声令下,它便会立刻弹地而起,携他直破云霄。
随着黑鳞天龙渐渐的逼近,席卷断崖的烈风愈来愈剧。天际中又裂开数道黑缝,更多的黑龙停止了游弋,转头冲着断崖直直扑来。一时间,成千上万的黑龙加入了战场,顿时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重回黑暗。
天罚盛筵上演了。
黑暗之中,玄色蟒袍男子冲着天际振臂长呼,一道无形的气浪随即爆炸,猩红的血月冉冉升起。玄色蟒袍男子在血色的照耀下,凭空唤出一柄十尺有余的金色龙雕剑。男子提起长剑,乘上赤色战龙龙头。那赤色战龙随即爆出一声怒吼,向着龙群破空而行。
剑芒所指,皆为灰烬;犯我血禁,诛天灭神!
…
若干年后。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崇山峻岭中。为首的一匹马上坐着一名身着靛蓝纹银龙袍的威严男子,其腰间系着一把蛇纹青钢剑,整个人看上去器宇不凡。
这正是赫赫有名的幽州贵胄——影皇程震。此刻,他正举家迁往楚州。在他的身后,是爱妻楚晴以及楚晴怀里年仅半岁的孩子:程风云。
“典卫将何在!”程震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冲着身后一喊。
“典卫将张昊在此!”
一名身披虎形铠甲的年轻军士驭着鬃毛烈马赶来。
“将军有何吩咐?”年轻军士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
“你速速带上一队人马,探明方圆二十里密林是否有敌情。”程震指着道路两旁的树林吩咐道。
“典卫将领命!”年轻军士行礼后便回撤军中,指着几人道:“你,你,你,还有你,跟我来!”
“是!”几位军士纷纷领命。
“驾!”“驾!”“驾!”“驾!”,一阵灰尘消散,一行人马消失在程震眼前。
“夫君”楚晴轻声呼唤程震,程震循声回头,露出满眼的温柔。楚晴道:“夫君,你说他们还会追来吗?”
程震一听,眼中温柔尽失,转而恢复成一脸地忧心忡忡。
“我也不敢肯定,接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程震暗自叹息,虽然贵为幽州王之后,但谁又能想到,自己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稍有不慎,则尸骨无存。此刻,竟也要亡命天涯寻求庇护。
就在两人商量的不经意间,“嘭”地一声响起,一具尸体摔在程震眼前。正是刚才的典卫将!
程震暗自一惊,叫道:“不好!众将士速速摆阵!”众将士闻声而动,全军一分为五,布下天象阵。阵裂为四,分别是东阵苍龙,南阵朱雀,西阵白虎,北阵玄武。阵中,程震领一队甲士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窜出铺天盖地的黑影,众多身着劲装脸带黑色骷髅面具的黑衣人将程震一干人等包围起来。黑衣人一分为二,地上站着一拨,半空中悬浮着一拨。两股势力,针锋相对。
程震开口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还苦苦相逼!”
“如若你能乖乖受死,此事方可告知你一二。”其中一名看似是领头的黑衣人用戏谑的语气回道。
“我呸!纵然身死,我也要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程震满脸怒气,浑身上下泛着紫气。狠话一出口,他立刻拔出腰间的蛇纹青钢剑,却也同时瞧瞧地对楚晴说道:“待会儿一旦开战,你千万要记得寻找空档,带上我们的儿子逃走!”
“不,我死也要和你一起死!”楚晴眼中早已泛上晶莹,精致的脸蛋因此而花容失色。
“你胡说什么,我们死了也没关系,你难道就不为孩子着想吗!”程震说完便对一旁的军士唤道:“右中军何在!”
“末将在!”一名身形挺拔的军士应道,只见他抬起头,双目已然染上了一层杀意。
“好!不愧是我程家军的一员,不怒自威!听着,我命令一会儿寻找机会带着夫人突围,你要拼尽性命保护夫人的安全,你能做到吗!?”程震一语荡气长存不改。
“除非末将死,否则旁人休得近夫人的身!”右中军一脸坚毅,对死亡全然不惧。
“好!”程震一脸欣慰,他举起剑,冲着众军将士吼道:“现在有人想试我程家军军威,你们怎么办!”
“杀!杀!杀!”众军士同仇敌忾,咆哮声震天动地,惊起林中千鸟绝飞。悲壮之至。
“现在有人想屠我程家军兄弟!你们怎么办!”
“杀!杀!杀!”
“现在有人想让我们不战而降,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好!我程家军果然没有一个孬种!兄弟们,拿起你们的长矛,捡起你们的长斧,拔出你们的利剑,让我们杀光来敌,不死不休!”
“杀光来敌!不死不休!杀光来敌!不死不休!”
……
“给我杀!切记,不留活口!”领头的鬼面黑衣人冲着黑压压一片的众部下吼道。
程震率领众军将士不断对抗着陆空两个方向的来犯之敌,各种力场此消彼长。但那一群鬼面黑衣人就像杀不完一样,黑压压的一片如狼似虎般不断扑向程震的天象阵。天宇上空的鬼面黑衣人更是驱使着自身的影剑,一道道剑气不断横穿天象阵。渐渐,朱雀阵被撕开一道口子,众多的鬼面黑衣人像洪水般涌入,天象阵瞬间溃若洪堤。
“快!趁乱护送夫人逃出去!”程震冲右中军吼道。
右中军双眼含着愤恨,一脸杀气地对程震抱手告别:“程将军,还望保重!”语毕,便带着一队人马,领着楚晴向北方逃去。程震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揪心不已,不断斩杀试图追去的鬼面黑衣人。
领头的鬼面黑衣人连忙命侧翼的一队部下追赶。
而此刻,战场中,程家将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顿时血流成河。这些可都是换命兄弟啊!程震眼中不知不觉湿润一片,顿时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领头的鬼面黑衣人见此,忙下令道:“诛灭狂笑之徒,重重有赏!”
程震此刻却双眼泛着红光,他跌下马,蛇纹青钢剑也摔在一旁。只见程震半跪在地,冲着苍天振臂高呼,一股巨大的力场在他的体内膨胀。那蛇纹青钢剑也似乎有所感应,在地上震动不停。领头的鬼面黑衣人见此,连忙吼道:“快避开!”
众多鬼面黑衣人立刻如梦初醒,纷纷躲避起来。可惜大部分都为时已晚,一股力场瞬间爆炸,周遭数百丈的一切生灵纷纷被震飞,甚至连这块地都被削平了十尺有余。程震死了,以形神俱灭的形式让影皇全部的影力爆裂,果真拖延住了这堆鬼面黑衣人,为妻儿制造了一线生机。
右中军带着夫人以及少将军不断奔逃,渐渐地,身边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战到最后,只剩下了他和夫人以及少将军。可这时,却又有四五个鬼面黑衣人追了上来,右中军连忙喊道:“夫人!向北径直而去便是龙崖,现在即使尚有一线生机也只能从龙崖跳下,生死则听天由命吧!末将留下替夫人在抵挡一阵!”
楚晴看着右中军,再望向故乡的方向,心中早已哭成了泪人,但脸上却是一脸的坚毅。
“好兄弟!来世再见!”
右中军冲楚晴点了点头,叫道:“夫人快走!”转身提起剑,立于路口,静候起那几个鬼面黑衣人。
楚晴则快马加鞭,一路继续向北逃亡。
天命(下)
皇天不负有心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陨落无数将士热血。楚晴总算带着年幼的程风云逃到了龙崖。
龙崖深渊万丈且被一片迷雾笼罩,没有活人知道下面真实的秘密。
据古籍梦海拾遗所述,龙崖之底是上古传闻中的无尽荒漠。
何为无尽荒漠?此乃上古龙灵蚩辰为镇压血灵无忌所化。
据古籍记载,人尚未踏入无尽荒漠时,这片荒漠看似普通且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然而一旦踏入无尽荒漠,身后的路就会瞬间变为黄沙,即使尽头依然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这片荒漠。茫茫黄沙就像滚滚黄河似的永无尽头,逃离不过是原地转圈。
这也是为何没有活人知道龙崖之底秘密的缘由。
此地邪气残留甚重,亡灵与恶灵怨念重重,故而被列为影之禁地。千百年来,无人踏足。
楚晴一直没有流泪,直到此刻,再也无法忍住心中的泪水。
“孩子,接下来的生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娘去陪你的爹了!”
楚晴将手中的一块扳指取下,系在程风云的身上,将程风云抛下了龙崖。
楚晴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半空中摇摇欲坠的孩子,黑衣人便追了上来将她一掌击毙。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楚晴眼角的泪还未落下,就散成了一块硕大的碎石。
“呵!竟然是龙族之后。”几个鬼面黑衣人不屑道。
鬼面黑衣人看了一眼正坠入深渊的程风云,心中满是得意。
“纵使他命再硬,如此一番也该粉身碎骨了吧!哈哈哈!”
见到事已办妥,几个鬼面黑衣人几乎同时口念秘诀。只见一股无形的气瞬间集于黑衣人的脚下,被鲜血染得通红的黄土竟绕着黑衣人形成了一堵令人毛骨悚然的血墙。
霎时间血墙崩塌,黑衣人已然没了踪影。
可怜程震一族,贵为影皇三阶,顷刻间便毙命于此。一代人的陨落,终伴随着下一代人的崛起。世间绝世大才,均是踩着万里连绵的坟墓立于天地。
程风云的哭声在坠崖的瞬间被吞噬,连同他的眼泪和母亲的血,像落叶一样,飘零着等待最后的亡期。
下坠中,程风云只觉得越来越冷,甚至连呼吸声都被冻结。
他的视野渐渐昏暗,大脑越来越重,最终陷入昏迷。
而此刻,在他的记忆之外,黄沙涌动成一股深不见底的漩涡,缓缓地将程风云吸了进去…
程风云的人生暂停了,但岁月不会偏袒某个沉睡的灵魂,它继续着它的使命,万物也继续各安其命。
时间的齿一遍遍拉动着命运的轮,春夏交替,年复一年不知过了多少年。
就在这里,龙崖,多年如故,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龙崖上已经闻不到当初的血腥,有的只是漫漫春风拂面。
冬去春来,万物渐渐被唤醒,甚至于程风云冻僵的身体连同意识,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复苏。
当龙崖之顶的枫叶染红了整个荒漠时,程风云终于醒了。
此时的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面容俊朗的小伙子。
他丧失了昏迷前几乎所有的记忆,他只记得他叫程风云。
程风云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洞中桃源,说是仙境也毫不夸张,四周墙壁爬满了色彩斑斓的藤蔓,上面点缀着梦幻般的星光,就像银河般绚丽。
他试着站起来去触摸光亮,却发现脚软到无法移步,不得已只能继续躺在青石板上等待恢复力气。
时间每刻不停,滴滴答答却又悄无声息的离我们而去。就当最后一丝阳光折断之时,蜷缩了一天的程风云慢慢闭上了眼睛。但就在他闭眼的那一刹那,忽然,他倏地睁开了双眼…
程风云睁开了眼睛,不,他已经不再是程风云。他的瞳孔变得比鲜血还红,像即将坠亡的太阳,爆发着最后一丝余热。他是谁?
“薛无忌,吾未料即使封印尔三千年,尔仍借此重生。”一股漫无边际的声音刮进了洞中,一字一语都带着一道凛冽的风。
“蚩辰,三千年了,吾等该有一个了断。”薛无忌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哈哈”,这股声音又响了起来,薛无忌应声寻去,只见洞口赫然飘坐下一个浑身黑袍面容冷峻的男人。
“了断?三千年前就早已了断。如今尔不过是一魄残魂附体,而封印将解,吾命也不过数年光景。”蚩辰冷冷说道。
“休得妄下论断,尔之命魂,只待吾取!”程风云倏的挺起身来一掌击碎了身旁被青藤缠绕的石柱,通红的瞳孔因愤怒更显得恐怖。
“薛无忌,今日吾并非与尔论仇。吾虽命不久矣,但尔不过附魂而生,能耐吾何?吾之初心,无非愿尔迷途知返,停下以杀戮换来的修为。”蚩辰顿了顿,继续说:“今日之事,吾见其颈中所戴之物便已想到,若非其是人族与龙族相合而生,又如何能承载尔之残魂,尔能重生,实是天命。”
“那又如何?难不成尔能逆天再取吾之性命?”薛无忌直勾勾地盯住蚩辰,面容竟毫无惧色。
“非也,只是天命如此,恐五界不久将有异变,尔之命数,在于此变。如今尔等魂灵共享一体,尔之魂尚能存于黑暗,此天命也。”蚩辰停下来,向薛无忌走近几步,又继续说:“吾细观其命星,发现此星正由南朝北,星芒甚烈。待吾授其影术,便送尔等北上,愿尔能寻得魂魄脱离之法。一切天命,皆由天定,愿尔切莫再误入迷途。”
语毕,只见他袖口一挥,飘摇而去。
薛无忌血红的瞳孔黯淡了下来,他举起自己的双掌看了看,确是如此白皙而陌生。
当初那个满目疮痍的躯壳早已不复存在,曾经的嗜血之徒,如今竟然对鲜血如此厌倦。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星光闪耀,温润而美好。
这世间一切,如梦一般,百年的杀戮,竟换得数倍光景的束缚,得到一颗日渐倦怠的心。
薛无忌在封印中从未停止过对蚩辰的杀意,然而如今只有一魂破封,仇恨似乎也被遗落在了封印中,他内心一片空白,不,在听了蚩辰的一番论述,他的心唯有一件事未了,那就是分魂。
他要逃出这个柔弱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