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斌叮嘱说:“千万要保密,这件事说来也巧,半月前刘巧珍同志病情突然严重,家属院看大门的秦老头去瞧了一回。后来慢慢就好了。”
秦老头?
小县城不大,县委院里的人黑娃都认识。偏偏就对这个秦老头没有一点印象。
周文斌看他发愣,提醒说:“贺队长,你忘了,门房秦老头。”
黑娃拍着脑门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秦老头是外地人,解放后领着孙女讨饭到县里的,县里看他爷孙可怜,就收留了。一直安排在家属院门房看大门。
黑娃隐约想起一件事,是关于秦老头孙女的。听说他孙女自小就有痨病。
黑娃是见过郭县长爱人病情的,一脸不相信。也难怪,刘巧珍的病省里专家都束手无策,黑娃也感到邪门,一个看门的秦老头怎么能治好?
周文斌干事把手里的烟屁股嗯灭,又点上一根,往黑娃跟前凑了凑说:“贺队长,你不信吧,叫你来是郭县长的意思。他让我带你再去看看,郭县长到现在也不相信哩。”
黑娃手里的烟烧到头了,手指被烫了一下,疼得甩了几下。
周文斌干事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说:“黑娃同志,郭县长和我可都没拿你当外人。还有件事,这次农田基建工程贾立山搞的不错。程书记已经向省上申请三面红旗了。黑娃呀黑娃,开春换届县里准备提拔你当干部。在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让别人抢了风头?”
周文斌痛心疾首,完全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县委班子三年一换届,开春就到换届了。据小道消息郭县长和周文斌是一派,程书记和胡自庸副县长平时走的近,黑娃平时工作出色,人又机灵,县委干部对他都很满意。
黑娃赶紧表态说:“谢谢郭县长和周干事关心,下回一定注意。”
两人说了一会儿,黑娃尽量控制,但还是冒了虚汗,脸上豆大汗珠儿往下淌。
周文斌只当他是紧张,也没在意。
叮铃铃,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是县委吃饭时间到了,铃声响过,外面走廊里立即响起了脚步声。刚才还一片安静的办公楼顿时喧闹起来。
周文斌站起来,把办公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黑娃悄悄往外走。被周文斌叫住了:“贺队长,你别走,午饭就在县委吃吧。”
七十年代,普遍贫瘠。县委食堂也不例外,这天的午饭是很普通的红薯稀饭,每人外加一个二两菜饼。说是菜饼,其实就是菜拌上一点面。
县里干部吃饭都是定量的,供应粮票,周文斌拿自己的粮票给黑娃打了一份饭。
黑娃正感到饿,就不客气地吃起来。这天郭县长和程书记,都不在,只有胡自庸副县长。黑娃过去叫了一声:“胡县长。”
胡自庸冲他摆摆手,和蔼地示意他坐下,不用拘束。
县委食堂的饭多少还是有点油水,吃完饭黑娃已经一身虚汗。
周文斌看他吃完了,就带他去后面的县委家属院。
门口门房静悄悄地,周文斌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没看见秦老头,就往里面走去。
黑娃跟在后面,心里却一直在纳闷,这个秦老头究竟是怎么治好刘巧珍的?
家属院看不到一个人,黑娃想起上次小黄说院里的住户自从刘巧珍得了怪病后很多都搬出去了,留神一看,果然看到许多户门上蛛网斑斑,灰尘密布,不知多久都没人住了。
郭县长的二层白楼阴沉沉地,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周文斌在门口敲了几下,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个脸上毫无一丝血色的少女,尖细的下颌由于瘦削看上去像锥子一样,一双眼睛却水汪汪。
周文斌吓了一跳,退了一步,说:“你,你是谁?”
屋里响起一个憔悴的声音说:“是周干事吗,快进来吧。”说话的是刘巧珍的声音。
门口那少女转身走了进去。周文斌看了黑娃一眼,平静了一下,走了进去。
一进屋,就看见刘巧珍坐在梳妆台边梳头,旁边立着刚才那个少女。刘巧珍完全像换了个人,脸色红润,精神很好。一点也不像几个月前的样子。
刘巧珍起身给周文斌和黑娃倒了一杯水,招呼他们坐下,又回到桌边梳头。
周文斌一脸疑惑,看着那个少女问:“刘巧珍同志,她是谁,怎么没见过?”
刘巧珍说:“周干事,贺队长,忘了给你们介绍。这是门口秦师傅的孙女阿尼。”
黑娃自从进屋后,一直在观察那个少女,她看上去就像是大病初愈,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瘦小的身子像一股风都能吹倒。奇怪的是眼神却很清澈,像一汪泉水。
屋里散发着沉闷,压抑的气息,大概是这座楼四面被挡住,常年得不到阳光照射造成的。
那个叫阿尼的少女听见刘巧珍介绍,只是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就又扭头去看刘巧珍梳头。
周文斌和刘巧珍说了一会儿话,都是县里干部之间的事,黑娃插不上话,就打量起屋里的摆设。
上次来黑娃受了惊吓记忆犹新,仔细一看,屋里摆设基本跟上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白色的墙壁上多了许多图案,像是人画上去的,杂乱无章,图案模糊,透着一丝诡异。
周文斌聊了一会儿,才想起正事,一拍脑门说:“差点忘了,贺队长,你先给刘干事瞧瞧。”
刘巧珍大概提前已经知道黑娃要来给她看病,站起来冲着黑娃笑了笑,说:“贺队长,我这病,又麻烦你了。”
黑娃赶忙说:“刘干事,您客气了,快坐下。”
黑娃满脑子疑问,但却无从解答。利索地给刘巧珍做了一遍检查,察觉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就开了几味滋补的中药材,屋里气氛压抑,他敷衍了几句就和周文斌离开了。
走出县委家属院,周文斌侧头看了他一会儿,说:“贺队长,刘巧珍同志没什么问题吧?”
周文斌看出黑娃不愿意在哪里多呆,黑娃摇摇头。迎面一个县委干部走了过来,周文斌忙岔开了话题。
黑娃从周干事哪里出来,惦记着赵凤英交代贺富贵的事,就顺道拐进了武装部院子。
武装部在县委大院西侧,朱书哲部长年富力强,几乎把所有工作都包揽了。只有朱小梅一个助手。
黑娃走进去,院里一个人也不见,正在东张西望。忽然听见从朱小梅办公室传来一声嬉笑。
黑娃走过去,刚要敲门,听见里面像是朱书哲哼了一声。赶紧退回去,等了半天,门开了,朱书哲走了出来。
黑娃喊了一声:“朱部长。”
朱书哲扭头看见门口的黑娃,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含混地唔了一声,就转身进了办公室。
黑娃犹豫了一下,跟着进去,给朱书哲掏了一根深鹤烟。小心地说明来意,求朱书哲放了贺富贵。
朱书哲吞云吐雾地吸了一阵烟,才说话了。
“黑娃同志,你是替柳树屯的赵凤英跑腿的吧,赵凤英缠了一上午,你又来说情了。不是县里不放人,贺富贵有重大嫌疑,案子没查清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