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可是并没有睡好,半睡半醒间,思绪纷繁复杂,时而是公司的事,时而是哥哥的笑,时而又是爸爸在说话。在早晨六点多醒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回想昨夜的梦境,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床上一片狼藉,凌乱的被褥,皱巴巴的枕头,在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事。给他和她各订一个房间,果然是在自欺欺人,多此一举。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熟睡中的英俊男人,他的嘴角含着一抹微微的明朗的笑,睡梦中都在笑,该是十分开心快乐。她了解他吗?她需要了解他吗?
她轻手轻脚起床,洗簌,然后出门,径直敲响了隔壁的房间。爸妈都已醒来,语冰让看护去吃早餐。她和妈妈帮爸爸穿衣洗簌。爸爸十分配合,脸上时不时地有笑容,他看着语冰,慈爱地叫,“语……海。”语冰蹲下,握着爸爸的手,轻声道,“爸爸,我是冰冰,你的女儿。”
爸爸点头,“冰……冰。”
语冰拥抱爸爸,几欲感动落泪。整理完毕,他们一家三口去甲板上散步,在柔和晨光里,在与世隔绝的大海上,卸下心头凡俗杂事,心情轻盈跳跃,宛如重生。
徐妈妈道,“出来旅行,心情舒畅许多。”
“像神仙过的日子。”背后响起一把和缓的嗓音。
语冰叫,“白阿姨。”
白秀华点头笑道,“早上空气真正好,许久没呼吸过这样清新的空气。”
徐妈妈道,“秀华,我们去吃早餐。冰冰,你去叫泽文,然后到餐厅来找我们。”
语冰答应着,往舱房走去。正欲开门,门却被从里面猛然拉开。宋泽文低头大步走出房间,随手用力关上门,行色匆匆,堪堪撞到了门外的语冰。发现是她,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笑意一点一点在眼里弥漫。
“怎么不多睡会?不累吗?”
“可能是认床,睡得不太好,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叫你。你呢?急着去哪?”
“醒来,发现你不见了,非常焦急不安。”
语冰嗤笑,“我们在公海上。我不是美人鱼,没有在海里畅游的本领。我就在这里,只能在这里。”
他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你爱过人吗?”
“我爱你。”
他的眼神更暗了,她不明白,不明白他迷迷糊糊中只摸到了光滑床单时,一个激灵醒来的恐惧和慌张。她不明白,他多么害怕失去她。
走进餐厅,语冰远远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楼梯口走去,她脱口叫道,“王俊。”
“见到了熟人?”
宋泽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很平静淡然,波澜不惊,似乎她嘴里叫的是王小二,赵老四。
语冰蓦地回神,侧脸冲宋泽文若无其事地笑着道,“眼花了。”待她再次往先前的地方望过去的时候,王俊已不见踪影,也许,真的是她花了眼,可那个男子的确很像他。
吃罢早餐。白秀华,徐妈妈,看护推着徐爸爸,一行人打算往免税商店街去逛一逛。语冰与宋泽文进赌场玩二十一点。运气出奇好,十六点都能赢庄家,满载而归。他们去图书室,各自找到喜欢的书,靠着书架席地而坐,一页一页认真翻阅,神情似学生,窗外是碧海蓝天,窗内是一室静谧书香。
入夜,他们倚在船头的栏杆上,仰头看满天繁星。
语冰轻声道,“几千年前,肉眼大约能看到六千至八千颗星。现在环境污染严重,城市里已没有灿烂星空。留给子孙后代的将是一片褐灰色天空,多可怕!”
宋泽文低笑,“女人喜欢将事实夸大。”
语冰亦忍不住笑,“哪有。”
“看见没,那颗最大最亮的星!”宋泽文伸手遥遥指向夜空。
语冰惊喜,“北极星!”
“是,它距离我们四百多光年。”
“哇!”语冰惊叹,“遥不可及!”
宋泽文看着语冰一脸呆萌的样子,哑然失笑,张开臂膀紧紧将她搂进怀里,垂头吻她。
油轮泊岸利沃诺,他们一行人驱车前往佛罗伦萨观光。随处可见红瓦墙顶,石头塔楼,瑰丽花园,博物馆,美术馆,及宏伟教堂。佛罗伦萨犹如一副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古朴并散发出浓郁的历史气息,令人回味无穷。走过但丁与贝特丽丝相遇的旧桥,在飘荡着优雅的弗鲁特曲调的石板路漫步,仿若时光倒流。
但丁见过贝特丽丝几次?可是,他那样爱她!他那样爱她,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多令人无限唏嘘,感慨万千的旷世情缘。世上最令人心迷神醉的爱情是一见钟情,最令人无可奈何,暗自神伤的感情是有缘无份。
他们到露天餐馆悠闲地品尝当地美食,吃T骨牛排,披萨,意大利面,和坚果冰淇淋。黄昏时分,一行人意犹未尽返回油轮。
登上油轮,宋泽文问众人,“再去吃点东西?”
徐妈妈摆手,笑道,“吃不下,吃不下。我和你妈妈去做美容。”
白秀华道,“泽文,照顾好徐伯父和语冰。”
两位老太太相携离去。语冰与宋泽文推着徐爸爸到甲板上散步。
语冰与爸爸说话,语调温柔耐心,她说,“爸爸,小时候,你常带我和哥哥去海边玩。给我们买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沙滩玩具。你还记得吗?”
徐爸爸表情很困惑。
“那时,我可调皮了,就想搞破坏,最喜欢做的事是把哥哥辛辛苦苦堆得好好的沙滩城堡两脚踹掉,十分开心。哥哥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我捣蛋,然后,重新换个地继续砌城堡。他砌好一个,我破坏一个。”
语冰强忍着鼻头的酸涩,不让泪水掉下来。小时候,不懂事,只觉得哥哥好说话,好欺负。长大后,才明白,那不过是,哥哥给她欺负他的机会,对其它人,哥哥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好欺负的人。哥哥一个一个地堆城堡,不是他有多喜欢做这件事,而为了让她开心,她喜欢踹,他便砌给她踹,她开心,他也开心。
徐爸爸口齿不清道,“你是,你是,你是……谁?”
“我是冰冰,你的女儿。”
“噢……,你……长大了。”徐爸爸笑,很高兴,不一会,他便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宋泽文看着极力忍耐悲伤,言笑晏晏的语冰,心中浮起一阵接一阵绵密的疼痛,他心疼她。她瘦削的肩膀,承载了太多。父亲病重,哥哥离世,犹如两座大山压在她身上,还有岌岌可危的雅利安,就像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所幸,她没有被压垮。
语冰遥望黑沉沉的大海,一动不动,面容隐在被海风吹得凌乱飘飞的漆黑长发下。
“在我九岁那年,去过你家一次。”
语冰笑道,“我记得你说过。”
“你咬了我一口。”
语冰呆住,不敢置信道,“啊!为什么?有这种事?我这么凶猛?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还被我爸狠狠地揍了一顿。”
“也是因为我?”
宋泽文故意装作不大情愿,不好意思地闷声回答道,“是。”
语冰愣了愣,接着乐不可支,笑得浑身颤抖,“想象不出来,你被我咬,又被你爸揍是什么样子。不过,在你身上发生这种糗事,真的,真的很好笑。”
她笑了,真正的发自肺腑的笑,真好!
他宠溺地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子道,“罪魁祸首,还笑这么夸张。”
“肯定是你先惹我的.”
宋泽文揽住她娇弱的肩膀,吻了吻她的发顶,“是,是我先惹你的。”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包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以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