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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混夜(上)

城中尚有许多官差在各处查问,萧云两人看着这阵势心下都暗暗担心,他们适才所见的那张画像,分明就是曾瑄!也不知他发生了何事,竟会成了朝廷缉捕的重犯,难道是营救陆氏的事发了?

远处传来“梆梆梆”的打更声,竟已是四更二刻了,这样的时刻正是人最乏力睡得最熟的时候,扰攘半夜,官差一无所获,只好都撤了回去,萧云两人远远瞧见,都松了口气,看来此刻曾瑄还是安全的,便也寻路返回客栈。

夜色暗沉,四下寂静无声,萧云两人翻墙回到客栈路过后院马棚时,忽听得有些异响,顿时心生警惕,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慢慢上前查看。

马棚本来便有些牛马粪的臭味,可此时扑鼻而来的,却是浓重的血腥味,淡淡的月光下只见一条暗红的血迹一直延伸到食槽边,触目惊心!

而在食槽底下,正蜷缩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呼吸也甚是微弱。萧白英弯腰将那人拉了出来,待看清她面容,瞬时吃了一惊。眼前这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竟是曾瑄的侍女之一青玉。再一看她左肩处血流如注,一条左臂竟不见了!

萧白英立即将她肩周穴道尽数封住,云翀也连忙喂了她一粒护心丹。青玉却兀自昏迷不醒,萧白英俯身将她抱了起来,皱眉道:“青玉姑娘伤势太重,只怕有性命之忧,还是先把她安顿好,明日再做打算吧。”

云翀点头道:“你先去,我将这里打扫一下。”

萧白英才出马棚,便觉呼吸一窒,一道掌风迎面击来。连连倒退七八步,才堪堪避过,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听“嚯啦”一声响,马棚的柱子已断了一根,顿时倒塌了大半。

“何人阻挠六扇门办案?”来人瘦瘦小小的,其貌不扬,脸上还有一大块黑色的胎记,大约五十岁左右,下颌留着山羊胡子,神色甚是倨傲,虽自称是六扇门的,却并没有穿公服。

云翀低声道:“萧兄,你先走。”说着溪云剑出鞘,一剑刺了出去。

那人冷笑道:“无礼小辈!”身子稍侧,一掌拍出,竟全不惧长剑锋利,以一双肉掌正面迎上。但他始终低估了溪云剑的厉害,待发现剑光凛冽,剑气如虹时,一时退避得大是狼狈,这一下恼羞成怒,虽不敢再过分接近剑身,出掌却越加凌厉。

云翀沉着应战,长剑开阖,使的是家传的“落泉剑法”,这路剑法大巧若拙,没有什么花俏的招式,但气势凛然,每一招使出,都威力巨大。

萧白英却没有走,他将青玉好生放下,站在一旁掠阵,可是眼见云翀剑法高妙,半点不落下风,便静静观战,不由看得连连点头。他虽知云家子弟武功绝不可能低,却没想到云翀的武功会如此精妙。可是一转念想到桐梓镇的那个络腮胡子大汉,心中顿时阴郁。那来路不明却武功高强的人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这时云翀已与那人拆了二百来招,云翀出剑愈加从容不迫,那人出掌却也更加沉稳狠辣。两个人竟打得难解难分,但云翀毕竟年纪比那人小得多,只怕再拆上一百来招便要内力不继了。萧白英蹙眉一想,此时可不是公平的以武会友,还是应该速战速决才是,便也抽出了长剑加入战团。

天下武功虽然分支极多,追本溯源,却也是一脉相承,哪怕看起来相悖相克的武功,若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也会殊途同归。虽然侍剑山庄的武功有些特殊,但就以这套“落泉剑法”来说,却与萧白英的龙吟剑法和杨潜的那套无名剑法很是相合,因此两个名家子弟,一时气势如虹,虽是头一次并肩对敌,进退攻守却配合得极是默契。

那人却丝毫不见慌乱,掌风呼啸,越战越勇。他试了几招,已知萧白英虽然剑法也很精妙,但所使只是普通的长剑,他自仗着内力深厚,存心要以力压人,暗想再花哨的招式又有什么用,便连连欺身近前,想将他的剑废去。

萧白英看出了他的想法,便故意示弱,引得他将自己长剑抓住,在他内力将发未发时猛然用力震断了剑身。那人内力恰好在此时发出,受此一激,内力顿时反震自身。云翀看得分明,踏上一步,溪云剑正刺入了那人后心。

那人的内力果然深厚得很,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拔高数寸,同时紧绷身体,全身肌肉瞬间硬得有如铁块。

溪云剑虽然是切金断玉的神兵,但受这么一阻,也只刺进去几寸深浅。而云翀力已使老,来不及再变招,萧白英虽然腾出了手,但他失了兵器,便运起内力,猛力拍出了一掌。却想不到那人应变奇速,双足鸳鸯连环,踢向萧白英,借力腾空身子,半空中一个转身,双掌拍出,掌力虽没落在萧云两人身上,却也被带得脚步踉跄。

那人落地站稳,沉声道:“老夫六扇门张壶,你们是谁家的小辈?”

侍剑山庄的武功江湖上只极少数人见识过,而萧白英适才所用的剑法又多半是杨潜所授的那套无名剑法,因此他并不认得。

萧云两人听到他自报姓名,都吃了一惊,“萃英手”张壶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虽然在十多年前投靠了六扇门,但并没有就此归隐,反而因为多次缉拿江湖上的巨寇大盗而威名远播,一路“排云掌”使人闻之色变。

云翀收回溪云剑,笑道:“原来是张前辈,真是久仰久仰!晚辈二人只是无名小辈,贱名实在不足挂齿。”

张壶“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得很,道:“你们既不肯报上家门,那便退下吧,否则别怪老夫手下无情。便是日后你们长辈找上门来,却也怪不得老夫。”

萧云两人对看一眼,心知他这样说此事只怕难以善了了。其实张壶为人并不奸狡,反而还有几分正气,虽然他所练的“排云掌”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恶毒武功,但是伤在他手上的人大多是罪有应得之人。

云翀皱了皱眉,正色道:“张前辈,并非晚辈无礼,实在是这位姑娘乃是我们的朋友。不知前辈可能见告她到底所犯何事?”

张壶冷笑道:“你们既认她做朋友,竟不知她所犯何事么?她可是谋逆罪人的家眷,其罪当诛!”

萧云两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曾瑄主仆营救陆氏族人的事情,神色便有些带了出来。张壶见了,冷笑道:“你们果然是一伙的。看招!”脚步一错,双掌推出,掌力排山倒海般袭去。

云翀长剑一摆,迎面而上。萧白英没了兵器,便在外围游走扰乱,间或打上一拳或踢上一脚。

张壶一面应付云翀的溪云剑,一面还得堤防萧白英,不由渐渐恼怒,心境一变,出招便急躁起来。

来来去去又拆了六七十招,墙头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哈”的笑声,张壶和云翀斗得正紧,无暇分神,萧白英却无法置之不理,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形臃肿的中年男子立在墙头,他见萧白英向他看来,便笑道:“二对一似乎不大公平呀,这位小朋友,不如我们来切磋切磋?暗器来了,小心!”话音刚落,两只袖子一甩,便甩出了一把暗器,对准了萧白英激射而去。

一般来说,除非是金针一类极细小的暗器,否则常人发射一般的暗器都不会一打一把,因为这样一来失了准头不说,力道控制不好的话暗器在半道上就都掉下来了,难以出其不意的伤人。而这人发射的暗器却是铁莲子铁菩提等寻常小件的暗器,一大把发射出来竟好似穿成了一串,又快又准,浑似一个整件巨大的暗器。

萧白英却发现这些暗器好像都长了眼睛一样,直击他上中下三路,叫人难以招架。好在他当初在学“七星针”时便学会了接各种各样的暗器,而且他除了剑法,轻功也着实不错,况且这一把暗器看起来来势汹汹,却没有夹杂多少内力,徒手去接还不大困难。当下脚步连错,双手连探,瞬间接下了大半的暗器,还有一小半也尽数躲了开去。

墙头那人哈哈笑道:“小朋友功夫真不错,再来!不过这次你可得小心了,我会连发三波,你若接不住可千万别硬接啊!”

萧白英心念一动,朗声问道:“可是‘流云袖’唐三爷在此?”

墙头那人抚须笑道:“小朋友不光功夫不错,眼光也很不错。老夫正是唐天鹏。”

萧白英道:“唐三爷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如何跟晚辈开起了玩笑呢?”

唐天鹏微笑道:“德高望重不敢当,只是唐某自来奉公守法,最见不得作奸犯科为非作歹之人。眼下张大侠既要缉捕你们,老夫说不得也只好帮着出一份力了。”

萧白英暗暗皱眉,他此刻所知道的便有二三十个武林人士正在荆州,且他们都很卖唐天鹏的面子,若唐天鹏放出信号,那些人闻讯而来,倒真是一桩麻烦,加上官差才走不久,张壶既能追到此处,别人说不定也能。到时候人一多,只会越发不好脱身。

萧白英心中焦急,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唐三爷,您是使暗器的名家,小子也刚好会一些皮毛,想请三爷指点一二。”

唐天鹏淡淡的道:“小朋友客气了。”他如何看不出萧白英是在拖延时间?但他自重身份,又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便也顺着他说了下去。

萧白英道:“晚辈萧白英,乃是龙吟剑派第十二代白字辈弟子,身上恰好带着几枚‘七星针’,就请三爷指点指点晚辈这发射的手法可有可取之处?”

唐天鹏脸色一变,便是张壶也分了神,步法一乱,差点被云翀一剑刺中。

唐天鹏笑道:“小朋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尤其是冒认他人这种事可更加要不得。”

萧白英抬起手来,五指一动,不知用的什么手法,已捏了一枚细如牛毛的小针在手上,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笑道:“到底是不是,三爷看看不就知道了?”

唐天鹏脸色变幻,再也没了笑容。

“七星针”名头之响亮,江湖上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六十年前,龙吟剑派遭当时的第一邪教“逍遥宫”的围攻,存亡系于一线,正是因为当时的龙吟剑派有人祭出了“七星针”这一杀器,才得以退敌,保全香火。

那一役,不但邪魔外道死伤惨重,前去助拳的武林正道被误伤的也不计其数。正是那一战之后,世人才真正知道“七星针”之可怖。虽然这之后龙吟剑派遵守承诺没有人再动用“七星针”,但是在江湖人的心中,“七星针”的威名是再也不可能磨灭的了。

所以当年刚听到龙吟剑派被灭门的消息时,江湖上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觉得不可能,待消息核实,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有人猜想莫非是七星针失传了?否则有这样一个压箱底的绝世宝贝在,龙吟剑派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覆灭了?

数月前萧白英横空出世般射出的那把“七星针”,固然震得整个江湖风起云惊,更多人却都莫名松了口气,暗暗想着如此才对,龙吟剑派和七星针怎么可能就此消失于武林呢?

龙吟剑派不但尚有传人,还是一个承袭了“七星针”的传人,天知道往日对龙吟剑派深埋忌惮的武林人士如今有多么的庆幸。

唐天鹏拿不准眼前这少年是否就是当初衡山城里的那个龙吟弟子,却终究不敢轻举妄动了,他的暗器功夫虽然也很厉害,可是跟“七星针”一比就实在算不上什么了。

萧白英忽然觉得“七星针”的招牌实在很好用,反正师父只是常常说“七星针”不可轻用,却没说不能扯着这张虎皮唬人,左右他不是假把式,任谁也戳穿不了。至于他确确实实谨遵师命,从学会的那天开始只在生死关头用过那么一次,可是他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龙吟剑派以“剑”为名,传的是剑道。剑乃百兵之君,是君子之器,行正大光明之事,“七星针”说到底也是暗器,再是比剑好用得多,非到紧要关头,他自然也不会迷失本心,乱用此针滥杀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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