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日,农历五月初五,天色渐暗。
兴隆村,村北的山坳之中,四周景色秀丽,还有一汪潭水、一棵大树和一座刚刚立起的新坟。
坟里埋着的是我四叔,我坐在坟前只点了一炷香,烧的是无字的白纸,这些都是四叔生前交代过的,地方也是他自己选的,并且还嘱咐我,埋了就好,不要深究,以后也不要再来看他。
我今年十七岁,和四叔勉强算是相依为命十三年,四岁之前爷爷还在,不过我的脑袋里已经没有了关于他的一切,只给我留下一个挂坠。从我记事开始四叔就经常交代后事,可能是听到太多次关于他的死,所以我现在竟升不起一丝悲伤。
一只手掌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斜瞥了一眼“我没事,你可不像那种能安慰人的家伙。”
他微笑道“你误会了,风景我欣赏完了,只是提醒你,该走了。”
陪我来到这里的是一个叫张新的可怕混蛋,他是四叔的朋友,也许不应该叫朋友吧,这家伙冷酷无情,从不做多余的事,可脸上总带着让人厌恶的笑容。
走出山坳,又翻了一座山,终于回到了我和四叔的家,看着这个只有一间的土培房,我才感觉到在坟前都没有过的孤独。
屋内有一股我熟悉的发霉的味道,四叔是个给人看事儿的,照平常村里人的态度来看,本事在周围几个村子的半仙儿当中算是中等偏下,加上人比较懒,最多就骗点吃喝让我们俩饿不死。
这些年下来,我自己在家的时间比较多,他总是一走就两个多月,去干什么从来不会告诉我,那些装神弄鬼的伎俩也从没教过我,甚至连骗人的家务事儿都不让我看见,每次都是住上半个多月,教我读书写字,然后在周围村里骗点钱留下就再次溜走。
我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翻他带回来的破背包,平时他都不让看,现在已经没人能拦得住我了,包括张新。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就没带点钱回来?”我转过头问张新,四叔这次回来时就已经奄奄一息了,是张新把他带回来的,到炕头不过一个小时就闭眼了。
“这不关我的事,他所有能带回来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好了,他的事我已经办完了,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他的声音很冷。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家伙能将四叔带回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知道拦不住他,也就不再回话,继续翻看包里的东西,两叠黑色的符纸,一支只剩下半截的毛笔,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最后吸引我注意的是一个紫色的巴掌大小的盒子。
把盒子拿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的看,入手冰凉,密密麻麻的蝌蚪形纹路,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没找到缝隙也没什么机关,我刚要把它丢掉,意外就发生了。
半米外,一个模糊的轮廓突兀的浮现在我眼前,猛的向我冲过来,我吓的后退了半步,那东西却直接穿了过去。
一股阴冷的气息散布全身,我僵立在原地,浑身汗毛直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拿着那盒子的手还在不住的颤抖。
那东西似乎就此消失了,前后左右什么都没有,张新却突然转身冲过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盒子,表情狰狞的环顾四周,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你看到了什么?”
“不,不知道。”我注意到张新的目光,冰冷、凝重,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甚至还要高过那个影子。
“妈的,刘熙这个王八蛋,都已经死了,竟然还要骗我。”
“什,什么?”刘熙就是我四叔,在我看来张新比他神秘多了,神秘到根本不像个人。
这时张新又抓过我的手,用不知哪来的小刀在我手上划了一下,让鲜血滴在那个盒子上,并观察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变化,我没敢动,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有必要,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宰了我,我不禁想到四叔的死会不会跟他有关。
微风吹过,尘土稀薄,竹竿上的抹布和已经晾干的裤子轻轻摆动,破旧的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桌上的铁茶缸轻微挪动了一下,炕里的一块土疙瘩掉了下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只见他飞快的从我身边冲过去,单脚踩在炕沿上,用沾着我血的小刀在空中横劈了一下,一声尖叫好像是直接从我的脑袋里发出,刺的我抱头蹲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
过了几分钟,再没出现什么异常,张新拿起四叔的包,把我抖落出来的东西又放进去并递到我面前。
“还记得你四叔死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四叔对我只交代了一件事,就是让我离开这儿,到城里去看看,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精彩的一面,就算不能感受,看一看也行。
我总觉得他当时的语气有些不吉利,好像在说“你没多少日子了,能看看就赶紧看看吧。”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何必要计较呢。
接过包“怎么,你要带着我走?”
“对,我带你去城里,并且还会找人教你点本事,刚才要是你四叔在,只需要轻轻挥手就可以了。”
他又挂上了让我恐惧的微笑,我想拒绝,却没有理由,而且我要真想去城里,目前也只能靠他,就点头答应了。
那个方盒子被他收进了自己的口袋,我没有多问,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站起来时也有一种眩晕感。
走到门口他让我确认一下家里有什么东西是我想带走的,我摇头表示没什么,仅剩的几十块钱都在我的口袋里,拿上了中午刚蒸好的几个大饼子就上路了。
沿着土路出了村子,回头看过去,这是我生活了十七年从没离开过的地方,若说留恋真的谈不上,再看了一眼四叔下葬的方向,心里更多的却是憧憬。
我小心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带着我?”
“你四叔没告诉我的东西,需要你来回答。”话里的意思,我理解了个大概。
“可是,比我四叔本事大的半仙儿多的是,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
“不,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