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玄天大陆江湖中的女子。绕不过千金一诺仇笑笑。
她心如蛇蝎,下手狠辣。曾一夜将自称三圣皇中指皇东方不败后人的两河豪杰东方威远全家灭门。
她性如烈火,张扬拉风。住临安城外西子湖畔最好的石砌房子,喝河套之地运来最烈的葡萄美酒,乘塞外大宛订购最好的汗血宝马,用赵地邯郸打造的陨铁飞剑。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很多朋友。
只因她一言既出,从不反悔。
当年求学于浩然正气宗,宗内教授嘲笑言必行行必果的侠客为小人之侠,道:“侠之大者,不拘口心,养浩然正气,灭诸般邪说,立万世之规,为天下楷模。”
仇笑笑愤然退学。
她道:“人生一世,当快意恩仇,慎许然诺,一言既出若万业随身,倘不能守则耻于为人。何必以行大事当权变六字自欺?”
每读书上南霁云同张巡率浩然正气宗三百弟子守睢阳,立下城破则人亡的誓言,坚守城池两年有余。八万塞外异族层层围城,粮尽城破,南霁云待要投降将以有为,张巡一言喝破,三百人皆从容就死。仇笑笑便大大饮一口烈酒!赞一声好汉。
也有很多人背后诋毁她,仇笑笑并不在意。
日子过得红火若是背后没有人诋毁,反而显得怪异。
不理会别人的诋毁或赞誉,她活的是她自己。
仇笑笑刚刚认识百里荷时候正出游泛舟无名湖,船上一群姐妹一起八卦,无非是某个宗门大人物甩了糟糠,另娶侧室之类。有姐妹叹道:这年头,靠人是靠不住的,还是金银这些身外之物更可靠。
旁边船上有人冷冷道:人都靠不住,何况为人所用的黄白之物?
仇笑笑才情敏捷又年轻气盛,便答道:天下有序,万物都在秩序内,皆可用金银量化,除人心难测难量。所以说人最靠不住,金银最靠得住。
那人拱手冷笑道:秩序不需人去遵守执行?以纸上秩序约束鲜活生动之人心,千古未见。
当时风采神情为仇笑笑生平仅见,她默然不语。后来她结识了百里莲,两人交谈甚欢颇为契合结拜为姐妹。
她对百里荷道:“虽然唐诗剑诀门家大业大,但若有需要什么帮忙的,只管来找我。”
仇笑笑并不轻易许诺,她觉得百里荷这般骄傲的女孩子大概是不会来找她践行承诺的。何况百里荷也知道她是个怕死的人,即便来找她帮忙也多半不会涉及生死。而世间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这一诺她许的真心,也看的轻松。
在临安过久了鲜衣怒马酒醉奢华的生活,已经很久未曾对人许诺。她从浩然正气宗退学的经历,那些年轻时候的议论,都被江湖炒的火热。她的一饮一食一举一动被无数新的侠女效仿。大小商家求见她一面而不可得。
那日清晨,晨曦初生,百里荷来访。带着一名身受重伤却神态安然的白衣男子。
仇笑笑为她泡茶,也给那男子倒了一杯。
百里荷不是来喝茶的,她道:我是有事情要你帮忙。
百里荷简单扼要又颇有条理地叙述了别后之事,听得仇笑笑眉飞色舞。
末了,百里荷说道:我想甩开唐诗剑诀门追兵并离开临安。
仇笑笑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了一句:我来想办法。
安排好百里荷,仇笑笑想起了很多往事。
真实而满足的生活让人不知不觉就忘却了年少激情和梦想。
这些年,她也曾为几家超级青楼连锁拍过形象写真,也曾代言了临安城外背景深厚的数处豪宅。
那些误入歧途的少女,流离失所的百姓,偶尔也在眼前闪过。只是举世皆浊何能做到我独清。
当今天下来来往往皆为金银富贵,仇笑笑没有为这种人牺牲流血的觉悟,更没有以热血唤醒天下的情怀。
百里荷的故事让她有些妒忌,妒忌她出门一次就遇到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遇见这么顶天立地的男子。
欢喜菩萨宗,千机门,唐诗剑诀门,这些庞然大物,哪个不叫人避之不及?
仇笑笑从未见谁有胆色到一人一剑挑上三大门派。更不曾见过有人能一剑伤了唐诗剑诀门老祖。现在的年轻人早丧失了对七大门派中坚人物出手的勇气,何况同宗门老祖过招。
为拯救这样的人,便牺牲了性命又何妨!仇笑笑怕死是因为爱惜自己生命。倘遇到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她不惮用生命去守护。
徐无心赶来的时候,仇笑笑刚刚喝完一瓶西域葡萄酒,
酒色醇红,是仇笑笑珍藏很久的藏品。
有些留恋地看了看栖身已六年的临安。她推门而出,五具玄金傀儡在身后陈列。
这五具玄金傀儡仇笑笑无意中购得,一直放在院内做摆设,谁也不知道,这竟是昔日千机门创始人鲁妙子大师精心制作的五花阵阵盘。
五花阵为汉朝方士创立的奇阵。与唐朝的八门阵合称天下两大阵法,后世所谓五花八门便源于此。
仇笑笑看着徐无心。若是没有早晨遇见的那白衣男子,徐无心无疑是个很优秀的人,也一直是她的好朋友。但是现在,他们只能是敌人。
她端坐在门口树下,一具古琴膝前陈列。
随手试了几个音,五具玄金傀儡便动了起来。她弹了一曲破阵子。
杀声响起,阵法流转,玄金傀儡头顶激发出云雾。仿佛血海流过,一朵巨大阿修罗花笼罩住唐诗坚决门弟子。
徐无心只得上前接下这一招,那困住师弟师妹的花气息危险,若不接下,恐怕内门弟子大半有性命之危。
他皱眉,使出了五步杀一人剑诀。
以杀止杀。
阿修罗花正要绽放,光彩却被徐无心的剑诀所摄。
曲音勾勒出的杀意本已让玄金傀儡中的阿修罗像变得明亮,此刻却逐渐暗淡爆裂开来。
仇笑笑也不灰心,转了调,他弹了一曲须菩提。
禅唱响起,阵法流转,仿佛般若自在,一朵巨大菩提花笼罩住唐诗坚决门弟子。
即便杀意疯狂的杀神,也要被这佛门秘法镇压净化。
徐无心的五步杀一人剑诀遇到这菩提花立刻冰消雪融。
那杀意被转化成禅心,流入第二座傀儡内。
弹指间,徐无心使出最拿手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剑诀。
满园春色,千树梨花,菩提也有证道前的回忆,也有放不下的青春。
那一片禅心空灵被姹紫嫣红开遍,再也不复四大皆空。
第二座玄金傀儡菩提像爆。
一声道歌响起,阵法流转,仿佛妙音劝善,一朵巨大青莲花绽放。
不只是古琴弹奏的青莲曲,还有仇笑笑低声唱出的韶华远。
青春易逝,红颜易老。
姹紫嫣红开遍,终付与断壁残垣。
繁华落尽,总归是寂寞。英雄美人,谁不见白头?
这一曲老了浮生,远了韶华,醉了流年。
徐无心却想起百里荷小师妹,纵年华老,韶华远,有一人伴自安心。
那逝去的韶华老了的浮生里,忘不了第一次惊艳于小师妹的美。是青莲散去万点流萤的潇洒随性。
小师妹白了首皱了肤又如何,这一心早已为她而沉沦,一世不改。
他使出彩凤双飞翼诀要。
姹紫嫣红开遍,他总有一枝可依。遍地断壁残垣,他总有一蝶陪伴。
第三座玄金傀儡欢喜佛像爆。
琴音转换,一曲故人叹,仿佛黄泉路上的三千轮回里无法磨灭因果,一朵巨大彼岸花绽放。
昔日的朋友,此刻却对决于长街豪宅前。
是前世因果注定,是宿命冥冥安排。
彼岸花开放在幽冥海,闻了花香就忘了前尘往事。但故人之情谊又那是这般容易忘记?
徐无心不想沾染因果,他使出正气歌诀。
天地有正气,他为诛魔而来。
所行为天下,这因果也该天下苍生承担。大义所至,他不回头。
第四第五座玄金傀儡伯牙子期像爆。
仇笑笑有些眷念不舍的看了看背后的古宅,此刻百里荷应该已带着那白衣男子行远了罢?
与其落入唐诗剑绝门故人手中受辱,倒不如用生命践行一诺,送故人远行一程。
她弹奏了一曲广陵散,以身为傀儡,她弹的是知己遇合,交友零落。
朋友在知心。百里荷不在,她想的是她。
身边有故友,可听不进她一曲故人叹,也唯有一曲广陵散将这份交情散去。
故人一诺,她以性命全信义。这种朋友之情,眼前的徐无心不会懂。
曲调越来越激越,终于琴弦断,仇笑笑化为一蓬血雨。
那只生在广陵一地的琼花在临安城外这血雨里灿烂开放,宛若仇笑笑微笑无邪的面容。
这从未现过世间的五花阵第五种变化,居然是发动阵法者以身为偶,以精血为媒方能释放。
徐无心色变急退,厉喝道:小心。
百余名名内门弟子殒身于此一战。对手是千金一诺仇笑笑。
三年前一次宴会酒醉,仇笑笑曾语徐无心道:你我相知一场,他日若有争执,都当容让三分。
化血为琼花的五花阵绝杀,仇笑笑并没有攻向徐无心,而是选择了更远处的唐诗剑诀门弟子。
她用生命坚守了昔日酒后一个谁也没放在心上的承诺。